一個天寒地凍的清晨,深水埗40多名露宿者被強行清理家當, 這宗2012年的清場事件,成為電影《濁水漂流》的創作藍本。自編自導的李駿碩形容,是一件人神共憤的事。在戲中,首次演露宿者的吳鎮宇,自言是算是「深水埗人」,見證著社區的變遷,他疑惑道:「我真係唔明,趕絕這裡的人,在這區興建豪宅,深水埗的窮人住哪裡?」他眼中的深水埗正是香港的縮影。
文:Grace 圖:陳奕釗、mm2 Studios Hong Kong
化妝:Kargo(吳鎮宇) 場地:Campfire Collaborative Space
何不毀滅深水埗?
現時身在內地拍戲的吳鎮宇,接受本報視像專訪,談到接拍《濁水漂流》的原因,「打算每年都與新導演合作,呼吸下新鮮空氣,最吸引我係真人真事,我哋唔係無理指控政府,他們的真實情緒應該被保留。」說的是2012年2月15日,當年農曆年最凍的一天,警察和食環署在沒有事前通知下,於通州街天橋底「清場」,將40多名露宿者的家當全棄掉,事後被露宿者控告的政府,只肯賠償二千元,拒絕道歉。電影故事圍繞一年的訴訟過程。兒時居於黃大仙的吳鎮宇,年輕時曾跟做點心師傅的父親往深水埗做暑期工,熟知在哪裡吃最正宗的豬油渣麵、豬潤牛肉麵、咖央多士,南亞人賣買舊電器的規律。自言是基層出身的他,「住深水埗不代表失業和領綜援,有很多做粗重工作的人,都是用雙手建設香港。」回到成長地拍戲,看到呎價逾3萬元的豪宅林立,他語氣激動,「如果深水埗咁乞人憎,不如毀滅它吧!香港冇咗深水埗會如何?我都唔清楚,以前我眼中的香港就是很大的深水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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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恰 就唔使交代?
吳鎮宇演的輝哥是剛出獄的露宿癮君子,某天遭執法部門強行清場後,在社工協助下,聯同多名露宿者控告政府,他是唯一寧願不要賠償也要政府道歉的露宿者,問到堅持的理由,鎮宇即時輝哥上身反問,「真係將我唯一的家當和照片(與兒子合照),當作垃圾的掉咗!係咪我有犯罪前科、吸毒、做『老同』瞓街,你哋就唔需要交代?這不是甚麼堅持,很多人問『做X錯嘢,政府就要道歉』係咪最深刻的對白,其實『我們老同係咪好X好恰』這句,才是我真正想幫他們說的話。」他眼中的輝哥不是頭戴光環的正義之士,只是一個自知患重病的露宿者,「輝哥覺得若是偷竊吸毒賣白粉,大可拘捕我,我也認罪入獄。但你們明知唔應該丟棄我的家當,卻要這樣做,即係執法程序有錯誤,點解咁簡單的常識都有錯?唔係第一次執法,當然要你們道歉才安樂,我又唔係等著那二千元急著買白粉。」生於斯的歸屬感與親身接觸的經驗,造就滿腔怒火的輝哥,「他們瞓街但也會自律去沖涼,用紙皮報紙都很環保,即使經過他們身體亦不覺太臭,是否這些人就可以不理?」
拒絕美化博同情
戲裡的輝哥爆粗爆金句,吳鎮宇演來入形入格,問導演鎮宇可有臨場爆肚?李駿碩笑言,「其實他是減對白,鎮宇很好,沒有以前輩身份教訓新人,給大家空間即興加減對白,也慶幸有班很快適應的演員。」鎮宇表示,微調、精簡對白只為更貼近現實,「有毒癮的露宿者說話沒甚麼邏輯,我要活在角色裡面,才可演出半紀錄片的效果。」盡量寫實,李駿碩坦言不想美化露宿者博同情,吸毒無疑是露宿的原因之一,「若你曾跟露宿者傾偈,便知有很多吸毒或已戒毒的,我刻意省略他們的前史,無論他們來自甚麼階層或做過甚麼,坐監、被恰、被收樓,毋須任何前因後果,天寒地凍被清場,也是不合乎人道,這是人神共憤的事,希望大家跟他一樣憤怒,而不是一種可憐,即使癮君子也有權捍衛自己的尊嚴。」
拍片如走難
《濁水漂流》調子沉重,是2019年11月唯一仍如期拍攝的電影,李駿碩坦言壓力很大,「拍得很痛苦,套戲本身已沉重,因為正值社會運動,大世界烽煙四起很混亂,有種打到嚟要走難的感覺,今日唔知聽日事。」他曾考慮延期拍攝,但已搭建好住得人的「木屋」場景,不容推倒重來,「大家的演繹都比原定的沉重,這段日子的香港人明顯是鬱結,我們是記錄了當刻的狀態,其實有點理想化輝哥這人物,原定角色冇撐到咁盡,本來不會爆的情緒都爆發了,時間的使然。」戲裡角色各有不同選擇,或許是當下時代的驅使,堅持到最後的,顯得額外沉重。最後,問到香港電影何去何從?鎮宇認為近年太多寫實電影,題材較狹窄「創意很重要,不妨拍鬼馬的片,別要再拍獅子山下了。」李駿碩則表示,「作為導演也想談情說愛,但這時勢哪有心情?只能把握時間,繼續做對得住自己的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