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作家九把刀首次自編自導的《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將求學時的戀愛故事寫成小說，改編搬上大銀幕；相隔6年，九把刀再執導演筒，以首個原創劇本拍成的《報告老師！怪怪怪怪物》，也是取材自學生年代的生活片段，不過，浪漫愛情換上暴力欺凌，他將旁觀同學受欺凌的感悟，以及這些年耳聞目睹的殘酷社會現實，共冶一爐，注入神怪驚悚元素，炮製一場腥風血雨的學校風雲，敲響崩壞喪鐘：怪物是戲裡的她/他，也可以是你和我。
文：許惠敏 圖：蘇文傑
從文字到影像世界，九把刀的作品題材，從不局限於談情說愛，去年他編劇的《樓下的房客》，窺探人心的陰暗面，尚有點隱藏不欲為知的意味，同樣是十八禁的《報告老師！怪怪怪怪物》，則是將極盡扭曲的人性，毫不掩飾地赤裸坦露，故事講述資優生林書偉(鄧育凱飾)因喜歡「報告老師」，成為同班惡霸老大段人豪(蔡凡熙飾)與兩位跟班的欺凌目標，老師(陳珮騏飾)勒令這「四人幫」照顧獨居長者，本來培養善心變玩謝老人，還捉了隻小怪物，虐待作娛樂，惹怒大怪物(劉奕兒飾)大開殺戒。電影在台灣贏得口碑也引起爭議，九把刀特地率領4位主要演員來港受訪，將四「怪」逐一拆解。
見慣不怪？
「霸凌這題材，在華人社會，一直都是校園裡較嚴重的問題。」嚴重不代表受正視，早在九把刀讀小學時，已目睹全班欺負一位同學的慘況，他既不參與也沒阻止，幾年後被受害同學埋怨坐視不理，令他頓悟。沉默是惡行的串謀者，道理不難明白，在抗拒說教的年代，九把刀嘗試借恐怖怪物，引觀眾入局，從欺壓者、受害人與旁觀者等不同角度思考欺凌議題，他補充說：「其實，很多時欺負與被欺負者，有機會互相了解，可以慢慢培養出真正的友情，彼此影響，不一定是欺負到底，林書偉可能令段人偉變好，也可能自己變得更壞。」取決於一念的選擇，說的不只是兩位主角，更是坐在戲院裡旁觀的每一位。影片前段是課室裡的欺凌情況，繼而是四人幫虐玩老人，九把刀續說：「我朋友看電影頭15分鐘，也會懷疑學校真有這班學生嗎？怎會這樣欺負老人？但電影給你一個氛圍，繼續看到後來大屠殺，也不介意為甚麼警察遲遲未來，何以會發生這荒謬事情。」電影雖涉及神怪之事，不少場面教人慘不忍睹，但九把刀強調，「這個社會根本有太多這種(殘酷不仁)新聞！」言下之意，似要借極端的官感經驗，刺激見慣不怪的麻木群眾。
美女變怪獸
看驚悚電影，怪物的造型，最引人期待。九把刀找來新生代美少女劉奕兒演食人的大怪物，他笑言：「難道找個醜女來跟她說『因為你長得太醜，所以找你演怪物。』這豈不是很破碎？還算是個人嗎？找個漂亮的來演，一定更好玩。」劉奕兒早在電影開拍前，已接受半年的肢體、聲音等訓練，拍戲期間每天油頭垢面，3個月瘦了6公斤，她回想卻表現雀躍，自言是從影最快樂的一次，「我以前的角色都演可愛女生，所以這次特別激動，我跟家人分享時，也會興奮得立即演起來，雖然過程很辛苦，卻非常享受！」在戲裡，她與小怪物匿藏一舊式公寓，靠吃老弱維生，好不殘忍，她解釋，「雖然我是怪物，但在社會生活久了，知道那些人可以吃，所以會吃社會的邊緣人，他們即使消失了，也沒有太多人發現，我才可活下來。」戲裡還有長者被戲弄、智障人士開店受欺、沒人對受欺壓者伸援手等情節，九把刀直言，社會對弱勢社群缺乏關注，對比扭曲的人心，怪物算不上最醜惡。
共孽，怪罪誰？
談校園欺凌，優先發言權必屬兩位2字頭的男主角，憑《通靈少女》為人認識的的蔡凡熙，首演乞人憎角色，他急忙澄清從沒像老大般蝦蝦霸霸，嘲笑戲弄倒試過不少，「看別人有些特殊的地方，便會嘲笑他，像班中的開心果，引全班哈哈大笑。」動機純為好玩，及後才知傷害別人，九把刀語重心長地說：「大家都有不好的過去，每次闖禍都想跟前事說再見，無論欺負或被欺負，都希望重新開始。」
在他看來，老大變得窮凶極惡，是在捉到小怪物之後，由於小怪物死了也沒相干，施暴的底線也愈來愈低，暴力自然地成為身體的一部分，蔡凡熙認為，「後期老大根本不管旁人責罵，不顧一切達到目標才感好玩開心，我覺得他長大會變成殺人放火的敗類！」
在《共犯》演受欺凌角色被導演看中的鄧育凱，一副書生模樣，他提到參加課後輔導班的經驗，「我總會被安排坐在最後或側邊的座位，有被霸凌的感覺，因為我的功課不是特別好，把我安排到角落，令人感到更自卑。」別人看來無關痛癢，卻讓當事人深感受傷，甚至牢記一輩子，九把刀想起台灣一宗新聞，一個逾40歲男人，某晚想起曾負欺自己的人，「他覺得很不快樂，於是查找住址和買一桶汽油，然後燒了4個人的家，網路討論都是一面倒說他被欺負得很慘，當調查人員查問怎會有如此深仇大恨，卻發現同學們都記不起他，這反差非常恐怖，我們所謂的不記得不在乎，可能令別人一生睡不安寧！」長期受欺壓，引致情緒失控，箇中理由複雜，本想做好人的林書偉，沒膽量違抗老大，甚至漸生出認同感，只看著小怪物替自己受虐，鄧育凱以角色的觀點發言，「我覺得被他們打，至少還是受到注意，當我被其他同學欺負，老大出手幫我，我以為已融入他們三個，想得到關懷，最終卻仍感到被拒絕……」由校巴到校園，連場廝殺，爆發終極大報復，誰是罪魁禍首？或是眾人的共孽？留待觀者解答。
偽善作怪？
電影最諷刺之處是「報告老師」無助於制止暴力和欺凌，九把刀直斥老師難辭其咎，「戲裡的一班學生，怎會變成這樣子？老師是關鍵！」班上的老師如何，學生行為也必如何，老師縱容同學欺凌林書偉，安排胖女生坐在走廊上堂，看來誇張卻非全憑空想像，他續說，「一些智障、身體發臭或肥胖等較特殊的學生，會被安排特別座位，老師會收費補習，容許不參加補習班的同學受欺凌。」陳珮騏形容老師角色是每一個人的投射，總以為自己在做好人，「她想像自己是愛學生又充滿熱誠的老師，但真實卻不是那種人，偽裝到連自己也不知道。」老師滿口佛經，觀音的包裝，實質只顧自己，「有場戲是她掌摑學生，所謂不尊重神明只是藉口，實際令她生氣動手，是因為影響到一個老師的尊嚴，在別的學生、老師和家長面前，不給予面子。」戲裡有國父照妖、689課室等，不難對號入座，問九把刀是否借角色場景暗諷影射？曾因一腳踏兩船而飽受網絡欺凌的他回應，「學校這班學生，是社會的縮影，老師的角色似是媒體，抽出大家對一個人的觀感，看看誰被討厭，看好壞學生就像觀戰一樣。」睇完戲，別以為食花生，就能安安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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