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鈺成先生早前在《AM730》先後發表了〈反獨之戰〉與〈不能妥協〉兩篇文章，指出南北戰爭中黑奴問題只是原因之一，但林肯總統堅持全國統一，不容許各州擁有獨立的剩餘權力才是真正主因。其實曾鈺成這種說法並不新鮮，因為早在20年前江澤民訪問美國期間，曾對《時代週刊》說了一句：「南北戰爭是為了統一而非人權的戰爭」；朱鎔基其後在與克林頓高峰會期間亦表示「林肯總統為了保持國家完整，不惜使用武力，我們應向其學習」，然而這種「借古反（港台）獨」的說法真的成立嗎？
林肯的事跡經常成為電影題材。(互聯網)
林肯雕像。(互聯網)
首先我們不能否認，南北戰爭就是一場南方邦聯政府嘗試脫離、而北方聯邦政府嘗試阻止國家分裂的戰爭，然而為何會演變成這樣的局面？當中的時代背景卻是我們不能忽視的。若要說南北戰爭主要遠因，其實就是棉花。本來獨立戰爭的美國開國元勳本來都反對黑奴制度，就只有南卡羅納和喬治亞洲堅持下才保持過來，其實依當時美國產業發展趨勢，黑奴不出五十年可能就會自然廢除了。然而就在此時，美國人Eli Whitney發明了軋棉機，因其能令棉花與棉籽快速分開，暴增的棉花需求不單令南方州份全面由煙草改種棉花，還令黑奴價格由1830年代每個500美元升至1860年代每個1800美元，這足可引證他們對南方經濟的重要性。
接下來不少人都會知道，由於北方持續工業化，與南方以農業為主在關稅的立場上愈走愈遠，甚至有人認為傷害南方利益的「可惡關稅法」（Tariff of Abominations）才是南北分裂源頭。然而我們不要忘記的事，由始至終蓄奴與否始終是爭拗關鍵──在1819年，美國全國22個州之中剛好有11個已廢止奴隸制度、另外11個則堅持保留，所以當密蘇里升格為州時，參議院的權力平衡就幾乎要被打破了，還好最後一刻聯邦政府同時宣布密蘇里為蓄奴州、新劃分的緬因州則為廢奴州才勉強保持平衡。
可是當南方的地主們不單要求擴大蓄奴地區、而且更違反當時世界廢奴潮流要求取消，本來在1807-08年間歐洲和美國皆有簽訂的「禁止奴隸貿易法令」；相反北方卻有一堆地區即將升格為州，而明顯是傾向反奴隸制度的，這使得反奴隸制的人口和州份將最終打破南北均衡──要知道林肯當選是全靠北方18個自由州支持，南方一票未得，這亦代表了南方地主對於保留蓄奴制是堅決不退讓；一眾南方州份相繼宣布獨立、並組成邦聯政府就是對林肯當選的直接回應。黑奴制度，當然就是南北戰爭的主因。
去到這裡又要說回曾鈺成「統一戰爭」觀點。曾先生所持的最大證據乃在於兩點：一是指林肯在戰爭時期曾發言指他可以為了統一，容許黑奴制度存在；二是無論是在戰爭時期的和談還是在戰後，林肯皆堅決否定州份擁有獨立的權力。先講第一點：若仔細翻查林肯的發言，會發覺他完全切合政客的本質：一時一樣、甚至前後矛盾。在戰爭開打前，林肯曾說過不會主動入侵南方州份、只堅持會以武力保護聯邦物業；在戰爭初期北軍屢戰不利之時，林肯的確曾低姿態表示在黑奴問題上可以妥協；然而到了1963年發表《解放奴隸宣言》卻正式宣布廢奴將為南北戰爭的使命。
南北戰爭結束推動廢除奴隸制
有說這只是林肯在戰況陷入膠著提振士氣的手段，但假若統一真的是南北戰爭至高無上目標的話，為何不以完全放棄廢奴制度為前提，讓南方政府完全失去獨立的理由？然後你會發覺，林肯所謂對奴隸制的「妥協」其實都只停留在口頭上，反而一待南北戰爭結束，他就迫不及待、不惜冒著新一輪政治風險，也要推動旨在廢除奴隸制和強制勞役的第十三修正案。
至於第二點，我們則不能單看林肯的態度，而要參考當時的時代背景與現實制約。聯邦政府要要統一，邦聯政府要獨立，本就是實力差距問題；假若當時實力強大的是邦聯政府、聯邦政府卻處於弱勢的話，那要求統一的就會是戴維斯邦聯總統了。又因為工業革命與鐵路的出現，改變了戰爭的形態：前者讓武器與物資數量得以供養大量士兵，後者則令大批兵力得以迅速運至戰爭前線、而將領亦毋須再擔心大軍的補給問題，結果才締造了「總體戰」的雛形，也讓聯邦政府能在國家破產之前，就能完全征服南方州份──反過來說，假若南北戰爭早發生100年，或許美國南北兩邊就真的會以分裂收場了。
工業革命初期對規模經濟與免除關稅的需求促成了大國整合和統一；現在國際貿易的完善、資訊時代強調創意多於資源，卻令大一統國家的必要性消失，這才是近代國家爭相獨立的原因。我不敢說林肯若活到現在，是否就會將人權自由放於統一之前，但若有人要「借古反（港）獨」的話，就一定要知道林肯從來都對南方獨立予以同情及理解：在戰爭結束後，沒有一個南方軍人被清算或成為戰犯。相比起來，中央政府對各地分離主義分子的喊打喊殺與高壓政策，才是獨立火種愈燒愈旺的真正源頭。
文：Henryporter(博客無神論者的巴別塔作者、面書：www.facebook.com/henryporterbab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