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專題】《國安法》引國際政治角力 BNO平權達臨界點北京揚言反制(下)

英政壇尋求
BNO平權時序

去年9月
約130名英國國會議員聯署促藍韜文於今年的英聯邦政府首腦會議上，尋求成員國支持為港人訂立「國際保險政策」，予港人第二公民身份及居留權。

去年12月
有傳內政大臣彭黛玲因爭論是否放寬BNO的入境待遇，多次與重申要堅守《中英聯合聲明》的藍韜文「開戰」，據報彭黛玲尋求在毋須立法下，讓「BNO持有人自動獲准入境」。

今年2月
自民黨議員卡邁克爾在下議院提出的《香港法案》首讀通過，將於9月11日二讀。該法案建議持BNO港人可享居英權及工作權、回歸前出生但未曾申請BNO的港人，可重新申請BNO。

今年5月24日
小報《星期日快報》爆料指約翰遜有「秘密計劃」收容數以萬計港人，將類似七十年代英方的「烏干達安置計劃」。

5月28日
藍韜文向BBC稱，若中國續推「港區國安法」，英方將擴大目前BNO持有人權利，由只能在英國逗留6個月，增至12個月，並可工作及進修，為未來獲公民身份鋪路。

5月29日
英國內政部指可能獲提升待遇的人士，是所有居於香港、有資格申請BNO(續期)的人，連同正持有BNO者，共約290萬人。

5月31日
藍韜文向BBC明言「不會逃避對香港人的責任」。

6月2日
藍韜文在國會稱曾與五眼聯盟探討若「港區國安法」落實，由其他成員國「共同分擔」接收港人的可能性。

6月3日
約翰遜罕有於本港《南華早報》(以及英國《泰晤士報》)撰文，表明北京一旦落實「港區國安法」，英方將修訂入境條例，延長BNO免簽逗留至1年並可續期，屆時港人可在英工作，明言「將他們置於取得(英國)公民身份的路徑」。

6月4日
藍韜文向英國Sky News稱不惜為撐港人，而犧牲與中國的貿易協議。

足球小報爆猛料有心人刻意放風
本年5月24日，誰也沒想過英國小報《星期日快報》(Sunday Express)，會獲得一則政治獨家猛料。該報聲稱，約翰遜有「秘密計劃」(secret plan)收容數以萬計香港市民(hundreds of thousands of Hong Kong citizens)，指得悉約翰遜本年較早前，曾在首相鄉間別墅契克斯莊園(Chequers)開會，向國會議員透露可能庇護港人，與會者均同意約翰遜的建議云云。報道又指，方案將類似七十年代英方的「烏干達安置計劃」。當年烏干達獨裁者阿敏(Idi Amin)奪權後，下令驅逐英殖時代遺下的亞裔人，英方最終透過上述方案，接收了2.7萬人。可圈可點的是，上文提及、曾跟藍韜文爭拗BNO待遇的彭黛玲，父母正正是藉該計劃，在英國落地生根。

《星期日快報》是《每日快報》(Daily Express)屬同門姊妹報，公信力不高，不少人把其視為報道足球消息的「波報」，多於正統新聞報章。當了解到《每日快報》這份創刊於1900年的小報，向來是右派(包括中間偏右保守黨內右翼陣營)的支持者後，誰人向該報「放風」、此消息的可信性又為何特別高，也就不言而喻了。

外相口風大變貫徹「黨的路線」
在反修例期間，總把「關注香港人權」、「支持一國兩制」掛在口邊的藍韜文，如今口風大轉。觀乎其近日多次發言，不單內容貫徹始終、更漸見層次，明顯是經過內部溝通的「黨的路線」。他於5月28日向英國廣播公司(BBC)稱，若中國繼續推行「港區國安法」，英方將擴大目前BNO護照持有人(約35萬人)的權利，由只能在英國逗留6個月，增至12個月，並可在英國工作及進修，為未來獲得公民身份鋪路。翌日，英國內政部跳出來「澄清」——指可能獲提升待遇的人士，是所有居於香港、有資格申請BNO(續期)的人，連同正持有BNO者，合共為數約290萬人。

事隔僅兩日(31日)，藍韜文又再接受BBC訪問，重申倘中方繼續推動「港區國安法」立法，英方將會給予BNO護照持人來英國的權利，更明言「我們不會(對港區國安法)視而不見，不會逃避對香港人的責任(not going to look away from our responsibilities to the people of Hong Kong)」，開門見山把道義責任「攬上身」，一掃外界過去對其耍官腔的觀感。

約翰遜《南早》撰文一錘定音
藍韜文的言論層層升溫之際，約翰遜接棒一錘定音，於6月3日罕有地在本港《南華早報》(以及英國《泰晤士報》)撰文，以首相身份表明，北京一旦落實「港區國安法」立法，英方將延長BNO免簽證逗留至1年並可續期，屆時港人可在英工作，明言「將他們置於取得(英國)公民身份的路徑」(which could place them on a route to citizenship)。約翰遜稱，英國將透過「修訂入境條例」達致上述變相為BNO平權之舉——來到這裡，上文提及去年彭黛玲陣營提出的「毋須立法、讓BNO持有人自動獲准入境」所指何事，終於水落石出。

至6月4日，藍韜文在英國天空新聞(Sky News)播出的訪問中再「唧牙膏」，唧出「不惜為撐港人犧牲與中國的貿易協議」言論。他指，中國經濟力量正上升、是國際社會中具領導地位一員，但應同時履行相應協議(中英聯合聲明)的責任。被問及是否願意犧牲英中貿協時，他直言計劃中的BNO新安排，「並非由自由貿易協議或類似東西而定」(is not contingent on a free trade deal or anything like that)，意指就算貿協被中方拉倒，亦在所不惜。

「港區國安法」與英國「道義責任」
在短短半年間，由放風政府內部爭吵，到約翰遜「踩入」本港報章撰文宣布為BNO平權，引爆點自是「港區國安法」出台。在國際風向猛烈下，英方再不能一成不變、如過去般唸口簧式，呼籲中方尊重一國兩制，來帶輕輕過。約翰遜指，北京推行立法，將直接牴觸其對《中英聯合聲明》的義務，這樣「英國別無選擇」(Britain would then have no choice)，將「維持與港人深遠的歷史聯繫及情誼」(uphold our profound ties of history and friendship with the people of Hong Kong)。除了道義責任，與英國有所謂「特殊關係」的美國，時值在貿易等多方面與中方角力、不斷催促盟友在5G網絡架設上杯葛華為，再加上新冠肺炎疫情向中國問責，美國大選又臨近、總統特朗普尋求連任，再天真的人，都不會說華府在香港問題上，從沒向英國施壓。

「先搵工後居留」難度高
除了宣之於口，英方亦似有實際動作。藍韜文6月2日在國會接受質詢時，透露曾與同屬情報分享組織的「五眼聯盟」(Fives Eyes)成員國，美國、加拿大、澳洲及新西蘭的外長通過電話，商討若「港區國安法」落實，觸發港人「大逃亡潮」(mass exodus)的應變計劃，探討由其他成員國「共同分擔」(burden sharing)接收港人的可能性。

藍韜文未有交代有關國家的回應，並強調根據最近的評估，不認為會發生港人大規模出走情況。事實上，按常理推斷，除非發生戰亂，否則英國即使接收港人，也不會容許出現港人「一窩蜂」走難去英國的情況。以BNO平權計劃中的「先搵工、後居留」安排來看，相信大部分能夠留低的，將是專業人士、技術人員以及當地社會最為需要的勞動力，而不是一般人口；企業家及受政治迫害者，則將是另外兩種較易獲吸納人士。

尋求英聯邦收容小國為主吸引力低
另一個收容option(選項)，則是一眾英聯邦國家。約130名英國國會議員(包括27名跨黨派下議院議員，以及前港督彭定康等逾100名上議院議員)，早於去年9月本港反修例運動期間，聯署促請藍韜文於今年舉行的英聯邦政府首腦會議上，運用英國的影響力，尋求成員國支持為港人訂立「國際保險政策」(international insurance policy)，「這(政策)應該包含(港人於)別國的第二公民身份及居留權，尤其是基於我們一段共同擁有的歷史」。

聯署信發起人是關注香港問題的保守黨人權委員會成員裴倫德(Luke de Pulford)，他形容，協助港人移居海外是「可行的救生艇解決方法」(a workable lifeboat solution)，「在英國已獲得廣泛的政治支持」，包括國會跨黨派支持。裴倫德指，「無人想任何人離開香港，但如果走到那一步，英聯邦國家可容易吸納那個(移民)人數」，並指英國可起牽頭作用。此外，英國上議院去年10月，亦通過一項無約束力動議，呼籲一眾英聯邦國家給予港人「第二公民」身份。

英聯邦組織由54個國家組成，絕大多數為英國前殖民地，遍布美洲及加勒比海地區、歐洲、亞洲、非洲和太平洋地區，包括加拿大、澳洲、新西蘭、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度及南非等主要經濟體。其他成員國(部分)包括歐洲的塞浦路斯及馬爾他等；亞洲的孟加拉、汶萊、馬爾代夫和斯里蘭卡等；太平洋地區的斐濟、巴布亞新畿內亞、薩摩亞、所羅門群島、東加、瓦努阿圖等；美洲及加勒比海地區的巴哈馬、巴巴多斯、格林納達、聖露西亞、多米尼加及牙買加等；非洲的喀麥隆、博茨瓦納、烏干達、盧旺達、肯尼亞、贊比亞、莫桑比克及尼日利亞等。根據官網，組織中32個成員國被界定為小國。基於與英國的聯繫，英聯邦國家公民可免簽證入境英國逗留6個月，倘成員國公民在非英聯邦國家旅遊期間遇上麻煩，亦可尋求駐當地英國大使館協助。

那麼，不計英國在內的上述「四眼」聯盟，以及一眾英聯邦國家，會否願意接收港人？前港督彭定康在05年出版的回憶錄《Not Quite the Diplomat: Home Truths About World Affairs》中寫道，在97年之前，屬英聯邦的澳洲和加拿大，在是否給予港人公民身份方面的態度，比英國「慷慨得多」(much more generous)，「(兩國)付出的母愛，比所謂的『母國』(英國)多得多」(a lot more maternal than the so-called ‘mother country’)。

美加口風鬆動或較大機會收容港人
這番話在15年後的今日，可能仍有懸念。其中加拿大總理杜魯多，在藍韜文於國會發言的同一天，稱關注香港局勢，加拿大會繼續歡迎逃離迫害的人士，惟無表明會否放寬香港的移民簽證，或接收尋求庇護的港人。加拿大副總理弗里蘭(Chrystia Freeland)近日則說，「加拿大向來歡迎來自世界各地的移民及尋求庇護者」。澳洲外長佩恩則稱，除了香港問題，五眼聯盟還討論了新冠肺炎、科技及供應鏈等事宜，無直接回應會否願意接收港人；鄰國新西蘭更是連五眼聯盟早前發表、批評「港區國安法」的聲明亦無簽署，儘管外長之後單獨發聲明，稱也關注香港局勢，但難免令人感到新西蘭似乎不願意蹚渾水。

至於「老大」美國，國務卿蓬佩奧早前接受華府智庫「美國企業研究所」訪問時，一問一答都相當「繞口」。當時他被問及華府會否「考慮歡迎」港人赴美(considering welcoming people from Hong Kong to come here)，稱「我們正在考慮」，但未有執行細節。如此含蓄的說法，大概顧慮到美國大舉接收港人，現階段仍名不正言不順。蓬佩奧亦解釋，美國跟香港欠缺歷史關係，「英國(與香港)有不同關係，很多港人有英國國民護照，英港關係悠久。但美國正在考慮中。」至於英聯邦內一眾小國，其實諸如多米尼加、格林納達、瓦努阿圖及聖露西亞等，本身均有投資移民計劃，而就算他們不收分文「收容」港人，港人又願意前往嗎？

重啟BNO申請《香港法案》9月二讀
全國人大常委會每逢雙月下旬召開會議，新一場將於本周四至六在北京舉行。儘管官方公布的議程，並未列出會審議「港區國安法」，但仍有不少人認為人大常委會，可在本月底為通過國安法，另外召開特別會議。是次會議，將影響短期內兩個政治動作的結果，一是有報道指，美國國務卿蓬佩奧以及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楊潔篪，稍後將於夏威夷會晤，是中美高層官員自1月簽署首階段貿易協議以來首次會面。另一動作是，由英國自由民主黨議員卡邁克爾(Alistair Carmichael)在下議院提出、於2月首讀通過的《香港法案》(Hong Kong Bill 2019-21)，將於9月11日二讀審議，有關法案較目前政府提出讓持BNO者「延長逗留」更進一步，除建議持有BNO的港人可享有居英權及工作權外，更提出讓回歸前出生但未曾申請BNO的港人，可重新申請BNO。

港學者︰成為英公民路途仍遠
香港智明研究所研究總監許楨指出，BNO持有人留英期限延長多半年後，與正式成為英國公民仍很遠，形容可讓接收移民一向謹慎的英國，觀察港人對經濟和社會影響。他指沒有國家會單純因幫人而提供公民權利，料英國已考慮利益因素，又稱脫歐後有一批專業人士和勞動人口離開，政策付出不多但有潛在利益，既能滿足美國總統特朗普，國際輿論也可見「英國都夠膽向中國說不」。對於五眼聯盟正研究一同接收港人，許楨認為接收容量較英國大，但提到專業移民或削弱當地選民競爭力，他們未必想國家接收。不過英國今次政策是基於中國的決定，邏輯上「港區國安法」是別國「家事」。

中大政治及行政學系高級講師蔡子強亦指，BNO留英限期延長半年作用十分輕微，但認為作為前殖民地宗主國，道義上須擺出今次姿態。他續指，中國政府即使不滿也同樣只能擺姿態，因今次措施屬於英國的政策，以同樣說法這等同別國的「內政問題」。他又指出，本身與西方關係不佳的中國，若繼續在此問題上咄咄迫人，或會再引起反彈。不過蔡子強認為，英國和中國本身會產生摩擦的不只是BNO一事，還有英方如何處理華為、排斥中國其他企業等，形容仍有很多火藥引，容易引起進一步衝突，「BNO可能係其中之一，但不會是最後和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