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保小姐,如果我可以開酒吧,我應該會請一兩個在健身中心工作的教練哥哥,然後叫他們為我的熟客倒酒、聊天以及挖耳朵吧。前設是,我有錢、有時間、有閒心、有地方,還有,有人有能力去做這件事。
以前看電影,酒吧好像是寂寞人的最後堡壘。最近在日本旅行的時候看電視,說很多日本女生都很習慣一個人去喝酒,去的都是很多小酒館的非遊客區,如三軒茶屋那邊的酒吧。那些女生一進場,就拿著一大杯果汁酒,邊喝邊吃,喝了一半就跟旁邊的酒客聊天:自己的夢想,公司的糗事,惱人的上司,會性騷擾自己的客戶,問自己嫁期的老父老母……頃刻間,三軒茶屋的那家立吞店,變成了一個巨型的留言版。那些平日對著電腦,對著電子留言版說的「各位巴打,我老婆有外遇,怎麼辦……」之類,不能跟認識的人說的話題,都在那個地方爆出來。
以前上日本文化的課,老師都說,日本人在平常的時間,都有兩副模樣,對外人的模樣和對自己人的模樣。如果他們把你當成外人,譴詞用語都會有點隔閡。而唯一可以增進友誼而混熟的方法,就是喝酒。有了酒精,好像做一切都事情都可以被原諒。就如在日劇看到的那些酒後糊塗的男女,在酒店大戰幾個回合的那種事情,某程度上都可以被原諒。
但後來我發現,喝酒的人,都只是打發時間。一天到晚,大部分時候清醒,都很惱人。你看看香港的政治新聞?誰要知道那些政客說的謊言會否兌現?民主派的人說他們會爭取普選。爭甚麼?他們知道中共不給,他們叫也沒有用。新建制派跟你說他們要「贏返香港」,贏甚麼?香港都輸到貼地了,他們真的覺得真的可以靠一個議席贏回香港嗎?老建制派的人對著電視鏡頭說,他們覺得盲目追求本土,追求民主,追求改革,會令現時特區政府施政困難。這些說話,卻有很多人很想聽。佐保小姐,平日在香港街頭,茶樓喝茶茶餐廳吃早餐的時候,聽到一些上年紀的香港人總是在說,香港真的不可以被「後生」管理,因為他們甚麼都不知道,只會打鬧,只會搞事。對上一次聽到類似的說話,在選舉之後,一檯三人靠退休金和子女家用度日的老人,說「葉劉幾好呀,又做過官,講嘢又大方,呢D議員先係路㗎嘛!」、「我覺得嗰個戴耀廷同朱牧師好有問題囉,愛與和平佔領中環喎,聽都肉麻呀(對,他們還在說佔中.佔中已過了兩年了)!」、「對上一次,教會搵咗一個公民黨嘅咩大狀嚟講佔中,都係為自己既事辯護。我唔去,唔聽(對,他們沒有聽就知道一定是為自己辯護」。
其實我都好想喝酒……
哈哈哈,最可笑的是,佐保小姐,他們討論完香港的大事之後,他們竟然在討論「病情」。老男人說自己入過深切治療部也沒有死,女的就說自己有一點血脂而已算不錯。在香港做人,彷彿小時候就鬥體重身高、入學後就鬥成績,行將入木都要鬥自己有幾多病歷。聽到這些「香港人」的流言,其實我都好想喝酒。不是說葉劉、戴耀廷、朱耀明或公民黨有甚麼問題,我只是覺得好累好累。而更重要的是,佐保小姐,不論我說甚麼,都有一大票人跑出來說我別有用心:我認為全民免供退保很有問題,我說出來,就有些比豬更笨的香港人跑出來說:「你這麼說是不是想梁美芬贏」?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是錯的,因為我不應該期望香港人有邏輯思考能力,也不可能想像那個人為甚麼可以將兩者連在一起。但在網上這種電子街市遇上這樣子的人,除了默不作聲,靜靜走開,其實也沒有任何別的方法。
當然,行走江湖這些年,我都習慣了。評論人把話說出口,就要預計大家都當你飛機杯用。只是我也開始明白為甚麼三軒茶屋的酒館會有這麼多陌生人想跟陌生人說話。因為我已很久沒有跟陌生人說自己的心底話。我的心底話既然沒有甚麼重要性,而說出來又會引來奇異的攻擊,我開始習慣收起說話。而希望某天買醉後,可以直截了當的像日本那些醉漢醉娃一樣,把臭罵我的人都臭罵一頓,一消心頭之恨。
在香港,即使你是醉酒,說的話都會被引述,被記住,被使用,被修理的。因為我們活在一個跟別人立場不一樣,就是蠢、笨、膠、西的時代。佐保小姐,有很多時候,讀完新聞,做完節目,我都想醉。
有甚麼好喝的酒可以介紹一下?
本文作者:健吾/從2005年開始發表文章,直至現在,仍然在做大學講師,做電台節目、做專欄作家今年,已出了34本書。([email protected] / www.facebook.com/kengo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