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說到,我在垃圾房教導貓貓寫「揮春」,留給親人的最後祝願。寂寥門外,白色圓狀紙錢已燒剩殘片,風吹得遍地;蕭殺梯旁,她伏地用心寫字,雖筆順老錯,小手微力握筆,仍工整寫出平安二字。玲及小男孩一直安靜分享供品的蘋果,時而盯著走廊盡頭,似等待事情發生。「妳寫得不錯,比我好一些些吧,其實也差不多......。」我端著把揮春照看一番,半羞愧吐出真言。「我這就貼上去,身體會好好,我在天上也為爺爺祈禱。」貓貓牽著小男孩貼上紅紙。「既然大功告成,我真要走了,再晚回去篤定聽罵捱咒。」時候不早,我忙著脫身。
突然,一陣陰風從走道口猛然襲來,縱穿厚衣我也不禁打寒顫。黑色影子從巷子盡頭現身,並高速飄至。「他是來接,再沒得吃雪糕了......唉。」阿玲嘆氣不已。原來黑影人是我們所謂陰間的「接待」,我稱之為領路人。某些小孩過世後,不久留世上,約三十天內便被接走,到某空間等待輪迴機會;或留下生活。據玲描述,小男孩是幸運的前者。不但將很快轉世,而且重新投到原來家庭。「他再見到自己父母,尤其外婆,會說甚麼呢?會不會記得自己原來名字?不知道我又會怎麼樣......」阿玲唸說不休,但黑影子沒待其話完,便迅速左右抓著倆肩膀,不費力提起,不著地前衝,穿透走廊牆壁再往樓外飛升,動作連貫一氣。我急探頭外看,連殘影都沒看著,如氣體般幻化於空中。目送離開,我帶著疑問回頭找貓貓問去,卻沒見其踪影。靈......喜歡出現,無故消失。
我猶記得那天正月十五。厚灰陰天,但天公仍捂著雨袋子,不讓下。咱一向作風,不看天色出門,獨自流連屋邨遊樂場。盪鞦韆讓我一人霸佔,無聊坐在天平一邊,品嘗買來的「水晶蛋」(大菜糕)。剛下起幾滴雨粉,隱約於花叢間看到貓貓。她與老人同行,手撫其背,兩人親密開懷笑談。見四下無人,我壯膽揚聲招呼,她卻不回應,像無視我。我真生氣了,怎可對我這多番請吃東西的恩人視若無睹?必須上前討說法,必要時攔截其道。我硬生生搶走在他們跟前,舉高雙手不讓走(擋靈的道,現在想來也幼稚)。她們壓根無視我,逕往前行,穿過我驅體時,帶來針刺寒,痛得我直跌地上,半天站不起來。那天以後,再不相遇。
我現大膽推測,當天與貓貓結伴者,是之前中風的外婆;而婆孫所處之空間,與我實不在同一線上,異度也。(完)
會計師樓工作,天生有陰陽眼,卻從來怕向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