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齣主動去看的台灣電影,是《赤裸天使》。
1.原因,不用交代吧。到後來,還有一齣其實無關但被當成續作的《魔鬼天使》,我自然也有看,感覺,比《赤裸天使》好一點,冇咁悶。
2.當年一班(比我脫俗高雅的)同學會看的台灣電影則是楊德昌、蔡明亮和李安,我怕被孤立排擠,於是迫自己去看,慢慢地,竟然看出味道來,同學們也因而接納了我,受埋我玩。我曾經想反過來介紹他們去看上述兩齣《天使》,但還是算了。有些喜好,還是收收埋埋比較好。遊走在絕對藝術和絕對惡俗的我,有點精神分裂。
3.好彩,台灣電影對我來說不是必需品,又或容易接觸得到,但無所謂,反正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香港電影已經夠我睇到嘔,再加上西片,睇到嘔死。
4.在2020年,我看過的台灣電影數目,竟然比香港電影多。而且都好睇。
5.例如一開始就叫我難以抗拒的《江湖無難事》。無名新導演自小志願拍喪屍片,難得獲黑幫大佬賞識,提供資金以及女主角——黑幫大佬要捧紅自己女友,點知就在開拍前一日,女主角在導演間接影響下意外身亡,導演怎樣嘔番個女主角出來?拍戲無難事,只怕有死人。然而,這不止是一個描述新導演排除萬難誓要圓夢的故事,當中還加入了一段黑幫內訌黑吃黑的情節,新導演夾在其中,只能繼續拍下去(也影射了過去台灣導演被黑幫操縱的情況),拍到Ending高潮戲,拍攝現場竟然真的出現了喪屍,完全失控地黐線。
6.同樣失控地黐線的有《逃出立法院》。對比高柄權的《江湖無難事》,王逸帆的《逃出立法院》,是更本格的喪屍片,而出現喪屍的地方,不是商場不是一笪爛地,而是象徵政治權力核心的立法院。承繼了George A. Romero的精神,喪屍不只是喪屍,而是一種隱喻:如果一班有權操控人民福祉的政治要員統統變成喪屍,會點?而返本歸初,病毒是因為某班官員(不惜污染自己地方)死都要同某國做生意才會傳入,於是表面癲喪的畫面處理,隱隱然是一場尖銳政治批判。
7.《逃出立法院》還可以笑住去批判,柯貞年在《無聲》所作出的批判,卻只有沉痛。電影參考了真人真事,卻不純粹是把真人真事改編加工,拍成獵奇式奇案片。我們所看到的,是一個惡的內循環,老師性侵學生,受害的學生漸變成加害者,加害者接棒,變成另一個新加害者,而這個惡的內循環之所以能夠一直運作,全因校內的大人,校長和老師,以一種只求息事寧人的方式處理,將有問題的人請走,便當成再沒有問題。聾啞學生被迫無聲,大人們,主動選擇無聲。
8.《無聲》沉痛,《消失的情人節》輕鬆。一個30歲平凡單身女子難得遇上對自己有好感的人,卻發現本來Plan好活動的情人節,突然消失——那一天完完全全消失了。一個日常推理的開局,然後,解謎,愈解下去,那個最初看似輕鬆的單身女子等愛故事,原來隱含了另一個人持續多年的無奈,不期然,令你掉眼淚。當世上已拍過十億套愛情片,述說了十億個愛情故事,陳玉勳依然可以找到另一種說故事方式,描述一段難能可貴的愛情。《無聲》和《消失的情人節》,讓我看到了男演員劉冠廷的厲害。
9.用iPhone拍的《怪胎》也是愛情片,卻是有關兩個不正常的人:他們患了強迫症,被沒有患病的正常人視為不正常,難得遇上同類,開始變成情侶,因為全世界就只有你明白我,本來相安無事,直至其中一方突然病好,做回正常人——如果換轉在近年香港,《怪胎》極有可能變成議題電影,變成探索這類病患日常所承受的痛苦,但廖明毅沒有,由頭到尾都在探討構成、毀掉愛情的理由。電影也特別在那精緻到近乎有強迫症的構圖,啱晒那些鍾意在劇照上畫黃色虛線煞有介事研究構圖的人。
10.一個健康的電影工業,不應該只有絕對藝術和絕對惡俗,不應該有內容審查,更不應該只服務某種意識形態。我期待明天揭曉的金馬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