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家全七福」吃飯,是賞心樂事,因為可以聽七哥講故事。
吃,也有胎教。一般人開始懂得欣賞美食,是長大後的事。七哥卻是在媽媽的肚子裡,已經開始培養敏銳的舌尖。「我『百爺』愛吃,我自出娘胎便跟着吃,小時候已學着做。」
工欲善其事,先要好食材。一腔熱血,只賣予識貨的。七哥識貨,父子兩代跟商販又有幾十年交情,老朋友總把最好的留給他。五十年代的陳年花膠是七哥珍藏,吃一隻少一隻。七哥說,從前的花膠,漁夫一釣起立即曬乾才出口,保留了質感。今天,花膠都是先雪藏,運了出口才解凍再曬乾,味道完全不是那回事。
山瑞如是。七哥的紅燒山瑞,厚皮入味,爽口不黐牙,關鍵是要找野生山瑞來煮。香港沒有,七哥就由梧州入貨。我問,山瑞跟水魚,怎麼比?七哥說,顧名思義,水魚游水,山瑞游山澗,山瑞比水魚的營養價值更高。
有材料,還要有功夫。七哥賣的都是傳統手工菜,統統用心機時間熬出來。最受歡迎的羊頭蹄羹,去皮拆骨切絲再用長時間煮。冬筍炒水魚絲真的切得絲般幼。生炒糯米飯用上湯慢慢炒。菲林黑芝麻卷和杏仁合桃鴛鴦露的嫰滑,不嚐久矣。
功夫,靠年月磨練出來。想當年沒有鋪位,由到會做起,一晚趕幾場。過時過節,公司慰勞宴是頭場,大富人家宴客是尾場。四個爐頭十六個廚,在萬呎私人花園內,齊心合力炮製百人宴,工多藝熟。
我問七哥,今時今日經營食肆,最困難是甚麼?租金貴?食材難找?七哥慨嘆,是人才。年輕廚師都不願入行,做傳統菜太辛苦。相比之下,快餐店流水作業又一天,多輕鬆。我惋惜這些天下美味,有一天將會失傳。抑或,更早失傳的,是一代人的踏實、勤奮和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