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試過花了多少時間，才可以忘記一個人？」
「沒數算過，說回頭，愈是在意忘記了沒有，只會更加提醒自己去記起吧。」
「但不下定決心忘記，有時又會繼續沉溺在過去的回憶吧。」
「如果那些回憶是快樂的話，偶爾沉溺，也不是不可以呀。」
「只怕沉溺得太深，就回不來了。」
「………你現在還不是在我身旁嗎？」
「我說的是自己的心，不是常說應該活在當下嗎？應該好好珍惜仍然把握的現在，而不應該對已經過去了的人與事有太多執迷。」
「有應該不應該的嗎？珍惜眼前人，是好的，但不等於這是一個規條，除了它、就其他事情都不可以做。」
「沉溺過去與活在當下不是有衝突嗎？」
「你如今的當下就是在為過去執著，這是事實；活在當下，不是要提醒自己每分每刻為身邊的人與事心存感恩，而是你能夠對眼前這一刻的自己感到自在，就算是哭著或笑著，也是你生命真實的一部分。」
「陳開心，你這是歪理。」
「是嗎？」我呼口氣，又問：「這些歪理，你覺得中聽嗎？」
「………其他人都勸我應該要放下、要忘記她，你卻說不忘記也可以。」
「如果你忘記得太困倦，何必要執意去繼續忘記。」我看一看他，他在低頭苦笑，於是我繼續說：「再者，若是勸你多一次，你就可以忘得了，那麼現在也不會有我跟你的這些對話吧。」
他沉默了良久，又問：「真的可以不用忘記嗎？」
「不用常常想著如何去忘記，其實就已經可以了。」我苦笑說。
他沒有回話，過了一會，靜靜地拿出手機，打開螢幕出神。
我看不見螢幕，但我知道，螢幕裡顯示著的，是一個女生的臉書。
曾經，他與她無比親近，常常都會去不同的地方旅行。女生總是喜歡在臉書裡放上他們的合照，素來低調的他，最初是萬般不情願；但過了半年、一年、兩年，他開始變得會讚好每一張合照，甚至也會在自己臉書分享兩人的喜悅。
只是在這時候，她卻遇上了車禍；從此，他與她再沒有機會合照。
悲劇發生後，他整個人變得意志消沉。親友都勸他要看開，他也嘗試過做不同的事情，讓自己散心；但說的總是比實行容易，兩年過去了，他還是忘不了她。即使他刪除了自己臉書裡與她的所有合照、逃避前往以前兩個人一起去過的地方，但心裡面的傷疤，卻是始終無法刪除逃避得了。
「原來那時候，我曾經這樣笑過。」
他忽然這樣說。
我朝他的手機望過去，那是三年前兩人的一張自拍照。照片上的她，依然笑得動人，而在身旁的他，卻是一臉沒好氣地看著她，像是怪她突然拿出手機來自拍；但那眉梢那微笑，蘊含了多少溫柔與關注，是始終無法掩藏得了。
「還好，她有放上這張照片。」他又說。
我沒有看他的臉容。
就讓他靜靜地憶記，那些年曾經認真快樂過的時光。
周二刊登
Middle，小說《十二首歌》作者，作品散見於港台星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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