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生活期間偶爾會懷念另一種隻身在外的自由:一年前在埃及巔簸的路上通宵度過平安夜,新年伊始再到菲律賓災區做義工,從沙漠的冬夜與晨光、革命未竟的傷痕,到逆境中的信德與希望,因為感動於平凡裡的崇高,也因為自覺自身的卑微,於是沉默。今年聖誕前夕,看了改編自Robyn Davidson傳世遊記的澳洲電影《Tracks》,當中教我寬慰的,不是影片重塑那段傳奇的1,700英里的荒漠駝行,而是它如實刻劃的孤獨與恐懼,還有那必要的沉默。天何言哉,在不被時間動搖的沙漠深處,存在如此純粹。時維1977年,年輕的城市少女Robyn走到澳洲中部孤僻荒涼的愛麗斯泉,先後在餐廳與牧場賺工錢與學習馴養駱駝,為的就是徒步跨越沙漠到達西部印度洋。那是舉世歌頌理想主義的時代,卻也是澳洲內陸仍然昧於男尊女卑、原住民被歧視欺侮的年頭。她沒有甚麼要證明,她不求歷險以揚名,也不為現代文青的浪漫青春祭,她只是想一個人,帶著她的狗與駱駝,完成這個看似沒有特別目的的旅程。
是故,她對定時來訪的攝影記者Rick若即若離,卻獨與同行的動物、在失落的故土上流離的原住民莫名地親近。影片穿插恍惚的童年回憶,埋在血脈裡的呼喚、親人的離世,但這些線索一如內陸裡的景觀,斑駁蒼涼而不可知。情如手足的小狗中毒哀鳴最後死於懷中,哀傷的她連日昏睡,晝夜渾然失色。荒漠如此無情,自由又是甚麼。未幾她繼續前進,赤膊曬成灸紅,天地悠悠,血肉不外如是。影片以海灘上無聲的圓滿與重逢作結,看慣荷李活的人大概會覺得影片淡然無味,但這卻是Robyn在過去多次推卻片商邀請的緣由:她不想自己的故事成為戲劇化的商品,不想捍衛傳統的原住民被貶為蠻荒土著。如她所說,駝行無始無終、超越形式,僅是無數旅途的一節,人間絢爛一剎,沉默方才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