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近年主要面對兩個「離」,一是「居家隔離」,二是「分離」。我們每一個都在經歷摯親好友的離別,在機場出境大堂目送他們離開,甚或你就是要出境那一位。離愁別緒再多再密也不會習慣,因此觀看動畫紀錄片《無處安心》,看到一位阿富汗小朋友如何經歷種種離別時,總會泛起愁思千百段,感受特別深。
當然我們無法跟生於阿富汗慘受戰火摧殘的男主角Amin Nawabi相比。他從小父親被政府軍擄走然後被消失、兩位姊姊在偷渡期間差點在貨倉內焗死、在俄羅斯被比流氓更不堪的警察掠奪、自己偷渡時被蛇頭出賣、被本應能夠伸出援手的外國人遺棄、因長期不能外出而令全家人精神萎靡……被欺騙、壓榨、不信任……他經歷的是真正墮入黑暗深淵的顛沛流離、真正泯滅尊嚴的流離失所,正如他自己受訪時所說:「長期被一股強大的無力感籠罩。」我們當然不能跟這種極端狀況同日而語,他所過的非人生活是常人無法想像的。但對於跟親友分別、對方甫踏出家門便覺從此再不能相見的感受,這一刻相信很多香港人心裡都會說一句:「我明。」
決不放棄自己身份
一些涼薄的人說:「依家香港人係移居唔係移民,因為大家無放棄香港人身份。」但如果同一番說話出自摯親好友,就會變成一份對未來的期許、對團圓的憧憬,跟RubberBand《Ciao》的一句「說了再見 便會再見」同等分量,滿載溫度。試問一個人如非被逼入絕路,為何要放棄自己出身地身份?因此紀錄片中受訪者Amin即使多年活在壓抑與恐懼下,最後依然決定要站出來接受訪問。唯有直認自己過去、承認自己身份,才可以堂堂正正做個人,繼續前行,哪怕身邊再多操弄權威的奸佞小人。
電影中文名《無處安心》靈感相信來自蘇軾《定風波》,詞的下半段寫道:「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用口語翻譯就是:「你喺外地返嚟之後容光煥發,望落後生咗,笑起上嚟又靚又甜。問你喺外地生活可好?你答:邊度可以心安,邊度就係屋企。」僅將「此心安處是吾鄉」這句祝福獻給身邊每位離鄉別井的摯親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