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分析｜馬克龍豪賭歐盟埋單國會選舉決戰極右派「贏少當輸」

法國總統馬克龍上月突然宣布舉行大選，法國國民議會選舉將於周日(7日)舉行備受關注的終極第二輪投票，焦點並非在於極右國民聯盟會否成為第一大黨，而是在於它會「贏多少」，能否獲得過半數議席，取得國會控制權。目前已經清楚的是，經此一役，馬克龍作為歐洲一體化推動者的角色，將大幅削弱。他這一次政治豪賭，不僅是賭上了法國的未來，也賭上了歐洲的未來。

法國執政黨上月在歐洲議會選舉失利後，馬克龍宣布提早國民議會大選。他賭的是要國民在「挺歐」和「疑歐」中二選一，也賭國民在歐洲議會投下賭氣的「反政府」票以示不滿，但會在國內選舉「含淚」投票。

今屆法國國民議會選舉有約4,900萬人合資格投票，其制度是獲50%選票者可即時當選，若未及此數但獲逾12.5%選票候選人，則進入周日的第二輪投票對決。極右政黨破天荒在國會選舉中首輪報捷，反移民、疑歐派馬琳勒龐(Marine Le Pen)領導的「國民聯盟」(RN)一如預測獲33%得票，馬克龍領導的中間派聯盟「在一起」(Ensemble)僅獲20%，排第3位；左翼聯盟的「新人民陣線」 (NFP)得票28%，排第2位。

馬克龍也賭國會的選舉制度，或可阻止極右翼大勝，因其採取單議席單票制，故就算極右翼支持度在某選區最高，只要不過半數，左、中派仍有空間靠團結「配票」，力阻極右翼候選人當選。

逾200人退選夾擊右翼或現懸峙國會

第二輪投票過後，最有可能的兩種情況是，國民聯盟領導二戰後法國首個極右政府、28歲主席巴爾代拉(Jordan Bardella)成為法國首位極右翼總理；若國民聯盟及其盟友未能拿下成為絕對多數的289席，則有機會出現「懸峙國會」(hung parliament)。

289這個數字是關鍵。第一輪投票過後的推算，估計國民聯盟及盟友在577席中可獲230至310席，馬克龍所屬聯盟則可獲60至120席，左派新人民陣線則可能獲115至200席。「配票」策略當然立即啟動，結果有逾200名中間派與左派候選人退選，以集中票源，有望阻止國民聯盟取得過半數議席。最新民調推算，國民聯盟及盟友將獲190至220席，未過半數。

無論最終出現上述哪一個結果，都將對歐盟帶來前所未有的挑戰。對歐盟而言，最大擔憂是國民聯盟完勝，迫使馬克龍與一個疑歐的政府共同執政。「準總理」巴爾代拉是馬琳勒龐的門生，無任何管治經驗。由於馬克龍已表明無意於2027年任期屆滿前下台，國民聯盟若獲過半數議席，法國將出現第四次「共治政府」，即總理和國會多數黨，與總統來自不同政黨，而且更將是首次由理念相反的黨派共同治理國家。屆時馬克龍將負責外交及國防事務，但較早前巴爾代拉已表明會「參一腳」，可能推動國家降低對歐盟預算貢獻；他亦曾表明反對向烏克蘭提供可打擊俄羅斯境內目標的遠程武器，亦反對法國出兵烏克蘭。

有分析指出，因法國憲法沒有講明總統要如何推選總理，故一旦國民聯盟及盟友議席不過半數，馬克龍理論上可以急就章組成「反國民聯盟」的聯盟，推舉第三方政黨人士或無黨派人士當總理。

德法歐盟「雙頭馬車」先後受挫

若出現懸峙國會，馬克龍政府施政也將舉步維艱，沒有黨派有主導權下，每個議題都隨時陷入爭持，馬克龍恐再無法順暢推動其政策，包括移民和減稅等政策。無論是國民聯盟執政抑或懸峙國會，馬克龍的一些大膽倡議，由主張歐盟聯合發債並把預算增加一倍來資助國防開支，以至派遣法國軍隊到烏克蘭境內培訓基輔軍隊，都會打上大大的問號。

傳統上，法國及德國是歐盟中的主導力量，馬克龍在國內失勢，將成為歐盟近期面臨的第二次打擊。德國總理舒爾茨(Olaf Scholz)領導的政黨，在上月歐洲議會選舉失利，他目前正努力維持聯合政府，也要準備應對極右翼在即將舉行的地方選舉中的強勢表現。

極右意大利匈牙利塑造歐盟未來

歐洲政治光譜正向右移，儘管極右翼政黨目前距接管歐盟、實現把權力歸位至國內的目標，仍有相當距離，但其勢頭正不斷增強，在歐洲議會選舉大有斬獲。當中包括意大利女總理梅洛尼(Giorgia Meloni)領導的極右翼黨派，她是歐盟中少數能在今屆歐洲議會選舉擴大勢力的國家領袖；而荷蘭的聯合政府亦剛剛上場，由極右派主導。

此外，極右總理歐爾班(Viktor Orban)治下的匈牙利剛接任歐盟輪值主席國，他宣布在歐洲議會組建「歐洲愛國者」(Patriots for Europe)黨派聯盟。俄羅斯出兵烏克蘭以來，歐爾班是唯一仍與莫斯科保持密切關係的歐盟領導人，他反對向基輔提供武器，並曾批評針對俄羅斯的制裁。一個較弱的法國和德國，加上一個較強的意大利和匈牙利，正在塑造歐盟的未來。

有法國官員表示，馬克龍向歐盟夥伴強調，法國將繼續在歐盟中發揮領導作用，其黨派仍然是歐洲議會中「親歐盟聯盟」的核心，「法國依然是法國，有其分量」。但據報有外交官對此存疑，指歐盟決策工作的大部分細節是在政府部長的會議中完成，擔心來屆法國政府人員「來者不善」，一旦國民聯盟主席巴爾代拉組建政府，跟歐盟的合作恐沒之前那麼順暢。國民聯盟領袖馬琳勒龐也早已表明，一旦國民聯盟上台，其領導的政府將提名新任歐盟專員，而馬克龍則表示，他希望讓現任專員留任。

馬克龍一旦淪為跛腳鴨，智庫歐洲政策研究中心總裁蘭諾(Karel Lannoo)認為，一些有關推動歐洲經濟競爭力的倡議，如歐盟資本市場聯盟，將面臨風險，「對於歐盟來說，若沒有得到成員國的有力支持，就很難前進」。

東歐外交官尤其憂慮

據報在歐盟總部、比利時布魯塞爾，外交官們正以「靜觀其變」態度等待法國國會第二輪選舉結果。有外交官形容氣氛「緊張但冷靜」，但亦有東歐國家外交官感到焦慮，認為馬克龍今次豪賭，不必要地把歐洲的未來置於風險中，尤其是在過去一年，馬克龍對烏克蘭的支持愈行愈前，又質疑西方對俄羅斯所定的「紅線」，令東歐領袖感到鼓舞，如今擔心馬克龍賭輸，自身難保。有東歐外交官慨嘆，「他的言論令我們愉悅……那只是近期的事，但現在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