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得,是黃秋生在訪問中,常掛口邊的用詞。難得,是香港終有一齣以菲律賓女傭為主角的電影《淪落人》,這部由新晉女導演陳小娟執導的處女作,自去年試映以來,有口皆碑,橫掃多個電影頒獎禮的新導演、編劇、演員獎,「很難得,是奇蹟,起初連能否上映都成問題,試映場可以做到口碑一個傳一個,觀眾睇到又喊又笑,好感動!」零片酬接拍此片的秋生如是說。在內地的封殺令之下,秋生自言是被迫半退出,有人找他拍戲演男主角,並且不用顧慮大陸市場而刪改戲份,實屬難得,他抱著幫助新生代電影人圓夢的心態,料不到電影為他帶來多個演技獎項,更有機會再問鼎金像影帝。
文:許惠敏
圖:林俊源、蘇文傑
黃秋生:
髮型:Taky @ fifthsalon
化妝:Jolinn
地點:House 1881
特別鳴謝:香港國際電影節
演菲傭電影 是榮幸
《淪落人》本周才正式公映,黃秋生已憑此片先後獲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導演會、編劇家協會等演技獎項,並成為今屆金像影帝大熱,他由衷多謝各界的認同之餘,特別向身旁的陳小娟說:「帶挈我坐直升機彈上來。」《淪落人》是陳小娟首次自編自導執導的劇情長片,找秋生演半身不遂的潦倒漢,是代入觀眾心理,「他演過的戲,通常強調他強勢的一面,但我觀察他其實是很Nice和幽默的人,正符合我寫的角色,若找他演大銀幕少見,又能表現他本身特質的角色,幾有趣,若我是觀眾,一定好想看!」於是,她膽粗粗邀請秋生參演,首次見面已說明這是政府資助的首部劇情片,成本只有300萬,估不到他一口答應,以零片酬後分紅接拍,秋生笑言:「我見她有Dream,就幫忙完成她的Dream啦!」然後才認真說,「很多人話拍戲,最緊要係賺錢,但這戲從開始就是以誠意藝術夢想來打動我,很難得以菲律賓女傭為主角,她們是香港一部分,但社會沒有位置給她們,從不會在電影做主角,導演夠膽拍,能夠參演也是我的榮幸。」
補拍父子戲 考起秋生
新手導演遇上資深前輩演員,受訪期間不時互窒,老友鬼鬼。陳小娟回想拍攝的日子,她笑言:「每天都是在片場扮冷靜,因為真係有意見不合的時候,我唯有不停講給他知,煩住他。」秋生形容經常被劇組人員包圍遊說,繼而鬼馬回應:「他們當我是阿伯,又以為我甚麼也不知,其實我一開始已接受她的演法,只是玩他們,看他們如何反應。」陳小娟反指他阻礙拍攝進度,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繼而爆出慘痛的補拍事件,話說,有一場是秋生與外國留學的兒子(黃定謙飾)視像對話的戲,兩人同場模擬視象對話,分別被兩部攝影機拍攝,場面感人,豈料拍秋生的片段有故障,需要補拍,陳小娟憶述,「其實我們已用盡方法維修補救,直至拍攝最後兩天,才死死氣問他可否補拍。」由於黃定謙正在外地拍戲,而且髮型不連戲,秋生唯有對著屏幕,看著「兒子」錄下的片段來對戲,這卻難到了影帝,秋生解釋,最難是捕捉節奏,同時要兼顧很多事情,留意聲音不能重疊,一邊數著秒數一邊做反應,儘管導演已感超額完成,秋生卻認為演不回最真摯的父子情,繼而抵死地說:「人生處處留遺憾,如果這個鏡頭OK,可能部戲取不了這麼多獎項。」最後,他很認真地說:「我真的跟自己說,人家是新導演,最清楚整件事,我就別要太多聲氣,作為演員,要盡量幫導演呈現她的故事。」
每人都可爭取美好
《淪落人》講述因工業意外而半身癱瘓坐輪椅的中年漢昌榮(黃秋生飾),妻離子散獨居公屋,遇上放棄攝影師夢想,離鄉別井來港當外傭的年輕菲律賓籍女子Evelyn(姬素孔尚治飾)。故事靈感源於陳小娟某天在街頭看見一位菲律賓女子,雙腳踏在電動輪椅的腳踏上,輪椅上坐著一名本地中年漢,看來表現親密,她當刻感覺不太舒服,從而反省自己的偏見,透過電影傳遞信息,「任何人在任何處境或不同人生階段,無論是在夢想或關係方面也好,都可以爭取美好的事情。」她直言,現實未必如電影般理想,只盼以此作為給觀眾的鼓勵和祝福。在秋生眼裡,這是關於種族、階級、愛情、大愛、夢想的電影,他續說,「在美學上有個說法,當一件作品不是單一層面的角度,像畢加索的立體派(畫作),就是好的作品。」電影能感動觀眾,猶如給陳小娟的一支強心針,她畢業於中大環球商業系,曾任職銀行的見習行政人員,走在邁向高薪厚職的路上,做了3年後毅然辭職,修讀浸大的電影碩士課程,「實難以想像自己坐辦公室,cold call客人買保險或審批借貸,慶幸當初狠心做這件事,至少曾經嘗試,現在可做自己鍾意的事。」
為大陸市場刪戲分 最感侮辱
電影是兩個淪落人相濡以沫的故事,戲外是陳小娟電影夢的實現,對於兩屆影帝黃秋生,亦別具意義,他自言:「其實我已不在圈內,只是Part time回來玩玩。」說的是雨傘運動之後,成為內地封殺的對象,演藝工作大減,他自嘲是「佛地魔」,是在內地不能提的名字,凡他所參演的戲劇作品,戲分都被無情地刪剪,其中令他氣難下,是早前播放的FOX迷你劇《心冤》,他演失蹤黑警,戲分不算多,但與惠英紅有不少對手戲,大陸版本卻將他的戲分刪走或加工,他說起就無名火起:「那次我直頭嬲,這是對創作人的不禮貌侮辱!」最令他氣難下是接拍時說明沒有大陸市場,後來卻把他弄得不倫不類,「你突然這樣搞,還幫我配音,也不知那死人聲是甚麼?先別說觀眾不喜歡,你是侮辱我,就是俾錢來侮辱我,猶如買個飯盒來照頭掟給你!」由於秋生能說流利英語,曾有不少英法導演找他拍戲,後來卻因監製要顧及內地市場,最終合作告吹,他有感而發,「我做甚麼令到一個國家,一班人整體來對抗我?」他深知,幾十億的大製作沒他份兒,奉勸找他的導演們別存幻想,免得浪費心力。
電影無發展基金?
儘管口說半退出,秋生仍然心繫香港影圈的發展,尤其是新生代的電影人,問到對於他們的印象?「想像力無邊界,總之是成長中的新生命,拍出來的東西會跟以前很不同,就算將來有更大的資金和市場,要他們拍《葉問》第18集,這個葉問可能是機械人,他們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說來語氣肯定,而《淪落人》也真的交出亮麗成績表,此片是政府「首部劇情電影計劃」的第三屆得獎作品(大專組),獲得三百多萬的資金,秋生直言,「九十年代我拍的片是300萬,20年後,這部又是300萬,當然是不夠!」話雖如此,有資助總比沒資助好,但長遠計無助影圈健康發展,「雖然現增加資助(上屆起加至500萬),但不准你去找其他資助,要演員不收片酬、工作人員沒合理酬勞,等於用鹽水吊命,這是「電影無發展基金」!」要有市場發展,他建議政府可參考外國,由電影推廣文化、化妝、旅遊等行業,實行一條龍服務。
雖說是吊命,陳小娟終歸拍了第一齣劇情片,若票房理想,不愁沒投資者,問到下一齣作品的構思,小娟答道:「想拍性侵故事,性侵通常是女仔,但我想拍男生被性侵。」秋生聽罷,忽發奇想,興奮提議:「找劉德華做性侵啦戲,發達啦!他被人性侵?嘩,不得了,我自薦性侵他,更加爆!」小娟被他弄得笑破肚皮,訪問就在兩人的笑聲中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