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舒緩社會要求實施全民退保的壓力,羅致光與林鄭合力催生的公共年金終於出台。65歲以上的老人家最多可投保100萬元,然後每年可領回固定年金(就以100萬為例,男性每月可領5,800元、女性每月可領5,300元)直至離世為止。公共年金是林鄭建構「退保階梯」的第一步,目的是讓擁有較多資產的長者某程度上自行負擔退休保障的成本,以令政府能針對不同財政狀況的老人作出不同額度資助──然而和當日老人版通脹掛鈎債券(銀髮I-Bond)不少好評相比,他們對此卻反應冷淡。
當政府宣布公共年金細節後,對其抱有最大敵意的,自然是一眾保險經紀、投資顧問:因為公共年金就是他們推銷各種退休產品的直接對手,所以自然是要用最嚴謹的標準挑剔。這些業界人士對於公共年金的批評主要有以下三點:
一、公共年金的內部回報率只有4%、年回報率只有7%左右,比起市面上的收息股表現為差;
二、公共年金不同定期存款,它不只利息,而是連本金一齊派發,換言之直至回本期之前為止(若65歲投保,則回本期為80歲),其實不過是把錢存在政府手上再慢慢派回給你而已,根本沒有任何好處。
三、公共年金的派發數額是固定的,抵消不了通脹的蠶食
我不能說這些批評毫無道理,但任何理財、退休產品都自然有其優缺點,公共年金擁有這些缺點,是因為它為了達成某些特性而作出的犧牲:例如說它的回報率低不如買股票投資,但這些人並沒有同時指出公共年金的回報率是100%保證,而且還是無限期派發,一直到你離世為止。當年香港人之間曾流傳一個說法指,「大笨象」滙豐銀行股票與香港經濟發展唇齒相依,所以「買滙豐,梗無死」,但自從它從歷史高位153.5元一度跌至令股評人青姐落淚的33元,試問目前在香港還有人敢說那一隻股票是一買必賺到底嗎?相比之下,公共年金就保險得多。
目前市面上的確也有其他商業年金產品,而且大部份都聲稱回報比公共年金更高:可是這些聲稱回報更高的商業年金大都只允諾派款自100歲為止,至於能派款終身的年金則在保證回報率上力有不逮,只是於「非保證回報率」上擁有反超公共年金回報的潛力,這自然也是風險──所以由私人公司與政府推出的不同年金,甚至乎其他退休投資方案,根據有效市場假說(Efficient Market Hypothesis),其實都只會是各有其優劣,而很難有絕對優勢的產品出現。正如你說定期存款可以在存款限期後全數領回本金沒錯,但它派發的利息肯定就不可能及得上公共年金了。
然而對於一眾年長「消費者」而言,第三點亦即公共年金不會隨著通脹而增加,卻是最令人卻步的因素。 假若是一個絕對理性的經濟人(Homo economicus),本來很容易就能透過不同算式計出公共年金實際回報,然後再因應自己的需要調整開支就可以:例如你若擔憂未來通脹會令年金愈加「唔見使」的話,那現在就先把部份存起來或再作投資,到了將來再用;假若年金派發數額太少的話,就與其他投資再作組合。然而行為經濟學家有一種所謂「遞增所得偏好」,意即普通人總希望自己的收入能隨時間增加,所以即使是同等數額的金錢,也會寧願前期拿少一點、後期多拿一點而不是平均拿相同數額,公共年金就正正被戳中這個痛處。
如一場「死亡賭博」
要以累進式派發年金是有其困難,因為這樣最初拿到的金額可能就會被削掉很多、很難見人了。所以政府的替代方式是以豁免購買年金金額作為「長生津」的資產計算,如此一來就能讓長者們透過領取隨通脹而調節的「長生津」來抵消年金金額固定的缺點。只是對於資產較多的長者來說他們並未能受惠於「長生津」,資產較低的長者卻又擔心在有應急需要時沒有足夠的流動資金,結果又陷入新的兩難。
雖然上面提出很多年金的顧慮,都是基於未有仔細做好年金和其他競爭產品的回報計算和比較,但歸根究柢,公共年金反應冷淡,主要還是牽涉到對死亡過於忌諱的感性因素。不少人對公共年金有抗拒感,是因為買年金就好像和政府進行一場「死亡賭博」,贏錢與否視乎自己幾時死,感覺上已十分「大吉利是」;然而諷刺的是,香港人同時又會對壽命長短抱持過度「樂觀」(還是悲觀?)的看法,總以為自己會在預期的歲數前「壽終正寢」,卻拒絕想像萬一活過了自己假設的死期,將來的生活應怎樣安排?這正正是為何同樣是保險,保障「不測之事」的人壽、危疾保險其門如市,保障你「活得太久」的公共年金卻門堪羅雀。
IQ160的羅致光在推出公共年金時或許就是太過自信,沒有考慮到不是每個香港人都如他算無遺策、也忽略了中國傳統對死亡忌諱產生的感情因素。若要改善年金的市場反應,除了要針對長者購買年金後最擔心的應急醫療開支問題,更要檢討公共年金的宣傳,讓香港人重新「長壽保險」的意義為何,以及接受常人並不能控制自己的壽命何時終結、而太長命和意外早死、患病同樣需要保障這個現實。
文:Henryporter(博客無神論者的巴別塔作者、面書:www.facebook.com/henryporterbab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