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華林海峰同台。都真是一件大事。
1) 當日望見「愛我別走」四個字,再配合那張兩個男人攬頭攬頸𠵱起棚牙笑的海報,的確被引導去諗成是一個愛情故事。
2) 入場前,有期待有擔心:期待兩個說話風格最突出的人首度同台,擔心兩把聲音都太突出,突出到互相抵銷。
3) 事實上,由頭做到尾兩個半鐘有多(包括中場休息)的時間裡,戲曲中心的台上,大部分時間都只有這兩個人;兩個人,不只做兩個角色,而是分飾好多角色,每一組不同角色,在不同場所(大道、廁所、舞台、工作室、管理處、殯儀館等等),構成不同關係,說了不同小故事——兩個人首度同台,並不是一場棟篤是但笑住噏,也不是合演一個故事,而是好多好多個故事。每一個故事,沒有表面關連,也沒有因果關係,共通點,都發生在香港,發生在香港人身上,同時跟「愛我別走」的那個「走」字有關。
4) 近幾年,有眼見,好多人走。有一個人走,有成家人走;有急急腳走,有慢慢地預備走;有未走的,也可能心思思,籌謀著不如走——這個「走」,必定涉及肉體,也可能牽涉心靈。
5) 如果真心愛一笪地方,其實點捨得走?但點解又偏要走?
6) 走,不只是走,不只是一個純屬肉體的movement。當「走」連結另一個字,就變成一個詞語,詞語可以是「走開」、「走失」、「走數」……一個「走」字,可以發展出很多意涵。
7) 又或者,簡單地,在「走」後加個「咗」——「走咗」,已立即多了一重意思,走咗的,可以是一個肉眼可見曾經生勾勾的人,也可以是一些摸不到見不到的,例如某些價值,某些被生勾勾的人重視的價值。一個人走咗,固然無奈,但生老病死,是自然的事;一些價值走咗?同樣無奈,而且隨時更無奈,因為價值不同於人,不會經歷生老病死——價值的走咗走失和走數,必然是人為的,是人有意去令某些價值不復存在,甚至好似從來沒有存在過,從此被徹底遺忘。好悲涼。
8) 悲涼極,總要笑;但要笑,總需要一點點外來刺激——尤其在難以笑的時候,那個外來刺激要更加刺激。所以找來黃子華林海峰,兩個長時間都在令人笑的人;所以莊梅岩為二人所寫的小故事,佔上85%,都是要令(買到飛有幸)置身場中的人笑,大笑,狂笑,笑到拍爛手,笑到狂𨂽地。
一大班人,在新簇簇的戲曲中心忘形地笑,即使只是暫且地笑,但有得笑好過冇得笑。笑,總好過愁眉苦臉。
9) 但其實那些令我們(暫且)大笑狂笑的故事,基調和前設都不太好笑——不便透露劇情,只能說,有些調子無奈,有些起圍明明悲劇,有些則充分展現人類的卑劣,卑劣不分階層職位和教育程度。
10) 大笑一場後當然要走——我所指的「走」,是離開戲曲中心,回到現實世界,一個注定充滿了「走失」、「走散」、「走數」、「走咗」的世界。惟有在尚算流流長的歲月裡,盡力找(至少一個)你愛或珍重的人,面貼面,攬頭攬頸,笑住走——走,也可以代表是:繼續行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