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何堃嘉博士
相片由潘芳芳小姐提供
記得去年一月,收到芳芳的母親入院後彌留的消息。那時候工作排得密麻麻,連去探望的時間也沒有,說實話,心裏是有慚愧和遺憾。
一直以來,很想相約芳芳情深對話,但大家一直也在忙。
到底是忙於生活?還是忘了生活?
直至前些日子,因為一個朋友的喪禮,我們終於又碰面了。面對「生死」這課題,讓我們認真地停下來。
「媽媽已離開了一年,記得妳曾說過,對她起了不同看法?」我問。
「她離開以後我們的關係反而變得更親密,像是不受時空限制,我會用另一個方式去掛念著她。」芳芳回答。
我想,這是一種情感的轉化。很想了解這個轉化的歷程。
所以,我問芳芳有關潘媽媽的故事。
潘媽媽的名字叫秋華。她的性格很剛強,年輕時追求戀愛自由,雖然當時婚姻大事仍由父母作主,秋華卻是自己上門去把父母訂下的親事退掉。
潘爸爸是一個浪漫不已的人,潘媽媽是校花,爸爸在學校舞台演出中追求心中的「女神」。然而,他們的結合,受到上一代強烈反對。
潘媽媽非常勤奮工作,芳芳還記得媽媽早上生下弟弟,下午便回到公司工作,這可能是家族的傳統,因為芳芳的爺爺,外婆等等同樣是很努力工作去養活和照顧一家,芳芳心內非常尊敬他們所走過的路。
然而,兩代間的溝通,往往中間隔著鴻溝。
跟很多人一樣,芳芳在年輕時常與媽媽有言語上的衝突,關係較疏離,她形容像是「撈亂骨頭」。在芳芳眼中,她是一個嚴厲的媽媽。
從家庭心理學角度看,媽媽為了保護女兒,不希望她出錯,源於一份作為「母親」的使命感。這種使命感也使人產生焦慮,害怕自己不是個好母親。這種情緒令到為人父母的變得焦急起來,怕自己做得不夠好,不夠多,於是,批評多了,讚許少了,而且語氣漸變得強硬。
在女兒眼中,這種強硬的語氣形成一種不被體諒,被拒絕的畫面,這畫面使人往往失望和傷心,怕再受到傷害,更不願說下去,讓大家不能輕易地向對方表達愛。
芳芳在港發展她的演藝事業時,潘媽媽則獨自在美國生活,芳芳是明白媽媽一個人留在美國的艱苦心情,知道她和弟弟們在香港生活不易,不想造成子女的負累。雖然母女相隔很遠,但芳芳內心明白媽媽的艱難處境。
人愈長,思想和情緒的柔韌度都擴闊了。早一點向父母,子女表達愛和情,早一點享受天倫之樂。
在潘媽媽離世前的幾年,她搬回香港生活,亦藉此照顧芳芳、芳芳的丈夫和她的兒子。在這段日子,芳芳與媽媽的關係拉近了不少。
本著中國人以「靚湯養生」的傳統文化,潘媽媽經常把㷛好的靚湯,老遠送到芳芳的家,讓全家也得到湯水的滋潤,更會特別為女兒準備素食。另外,芳芳又會替媽媽洗衣服,趁工作的小小空檔時間跟媽媽見面。
回想起來,潘媽媽一直默默地付出了很多。
潘媽媽離世後半年,芳芳仍有感到哀傷,偶然也會勾起一些回憶,特別是在過去幾年間所建立的深厚感情。雖然媽媽是離開了,卻更渴望連結。
從心理學的角度,當人面對哀傷會進入不同的階段,Elizabeth Kübler-Ross 將哀傷共分五個階段,包括:否認、憤怒、討價還價、憂鬱和復原。
要走出哀傷,並非要拒絕哀傷的感覺,而是要容許並給予時間去悲傷,承認自己失落的感受和經驗。
重塑回憶是走出哀傷的其中一步。透過述說與亡者的故事,甚至向亡者道歉和感謝,有助與亡者重新建立一段新的關係。
芳芳也樂於把媽媽的故事與兒子分享,希望他也會懂得感恩。
數月前,芳芳得知媽媽以往在普陀山有留名。她希望自己可以到那兒,找尋媽媽的足跡。
芳芳對媽媽建立了新的看法,重塑回憶幫助她更加肯定母女彼此的關係。她感覺到現在因為沒有了肉體上的距離,反而增加了心靈上的溝通,知道媽媽無論在哪兒,也會收到自己的祝福,把哀傷逐漸轉化成無量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