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後,我們開始認識葉問,即使這個葉問跟真實中的葉問肯定有所出入。
1.香港不是沒有傳奇的人,只是人物傳記片從來都不盛行。原因不外乎:悶囉。例如好難想像有人會投資拍番齣《武林盟主.金庸傳》,喂大佬唔通成齣戲拍住一個男人喺度爬格子同爬格子咩?
2.真正值得被拍成電影的人物是:跛豪、雷洛、新哥。上世紀90年代突然出了一堆傳記片,拍的是誰,大家心知肚明。我們從這堆傳記片和傳奇人物得到甚麼?大概只是一份獵奇感,從不知有幾多成真(和幾多成假)的劇情中,獵奇地看回一個曾幾何時的香港——那個殖民地時期的香港,被描寫成一個只有嫖賭毒和貪污的Sin City。
3.OK,就算劇情跟現實再不符,那個被描寫的人物,至少是真實存在過的,但香港電影人就是勁在能夠食住傳記片潮流,生安白造一個傳奇人物出來——《夜生活女王霞姐傳奇》的那位王霞,就是這麼一位由點心妹做到縱橫香港夜場的成功人士。
4.直到2002年,王家衛宣布開拍葉問。記憶中他說過,當年去阿根廷拍《春光乍洩》,看見那邊的雜誌還是用李小龍做封面,感受到功夫具有一種深邃力量諸如此類……結果,苦等到2013年年頭,《一代宗師》終於上映。
5.《一代宗師》不只是一個武術宗師的故事,而是一群武術宗師的故事——1949年前後,一群武術宗師南下香港的故事。
6.南下香港,不為爭甚麼武林盟主,純粹為了謀生——這群人,身手再好,本領再高,聲名再顯赫,當置身一個歷史大時代交替下,還是身不由己,要離開,去另一個地方,做一個普通人;做得普通人,就要搵食,有的教拳,有的開醫館,有的開飛髮舖。好記得有一幕,夜深,葉問與宮二走在一條香港尋常小街,街兩旁開滿各門派拳館,曾經偌大的一個武林,如今已收窄成一條一眼望晒的街。
7.王家衛不再「見自己」,由忘不掉愛情重傷所招致的個人傷悲,去到「見天地」,看見世界和時代;葉問宮二一線天,其實都不過是世界在時代變遷下的無奈小個體。我想起張大春《城邦暴力團》。這本小說,表面上類型是武俠小說,當中亦充斥了大量由清末到民國虛虛實實的武林軼事,但真正想說的,其實是1949年前後一班人逃遁到台灣的故事。事實上,王家衛邀請了張大春擔任《一代宗師》劇本顧問。
8.首先宣布開拍葉問的是王家衛,但率先問世的是開心鬼做老闆、葉偉信執導的《葉問》。問心,2008年的《葉問》(當時自然不知道會演變成長壽系列),算好睇嘅,葉偉信描寫了一個食飽無憂米而又愛家庭的詠春宗師,在日本侵華時首次體驗到生活的艱難,但為了照顧家庭依然咬緊牙關,詠春宗師也不介意去做苦力。功夫,在一個國家實牙實齒的暴力侵略下,Useless。
9.但電影無可避免地注定變成另一齣《精武門》。問題是,上世紀70年代李小龍和香港大眾需要面對和克服的,肯定跟2008年不同——當陳真曾經象徵了一種面對強權但依然不屈的精神(當中代表強權的日本仔,可被觀眾投射為現實中各種欺侮自己的對象),到了那個被渲染為大國崛起的時代,葉問單挑蘿蔔頭「我要打十個」的畫面,更似是一種精神性的春藥。
10.然後,續集,葉問來到香港(兩集電影對葉問南下香港的原因和時間交代,跟現實不符),頭半集中描述他開拳館時遭受同聲同氣同路人百般阻撓,到了後半,大家才明白真正的共同敵人由始至終都是鬼佬——鬼佬可以指使中國人,鬼佬可以攞正牌打死中國人,看不過眼的葉問惟有替中國人爭返啖氣。原來,壓制中國人的永遠是外國勢力,上次是㗎仔,今次是鬼佬,好嘞,葉問再一次打低外國勢力了,但以武制暴不特止,還要以德服人,最後在擂台上向鬼佬們說出一番人格不分貴賤的講話(這不就是Rocky打贏蘇聯佬後所做的事?)鬼佬們聽後紛紛頓悟,當堂感動到點晒頭拍晒手掌!兩集《葉問》,讓葉問變身成捍衛民族主義的超級英雄。但故事未完,因為外國勢力永不止息,民族主義永遠需要被高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