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剪片班的深夜,我翻炒了一次《買兇拍人》。似乎沒有原因,但又好似有啲原因。
1.「剪片班」, 只是一個簡稱,只是課堂的一小部分,阿Sir還教了其他後期製作的相關軟件知識。
2.後期製作。一個我晨早就聽過但又不太明白的重要工序。結果,當我在大學二年級暑假跟同學寫好人生第一個劇本《失落的$20》,並在某個夏夜正式Roll機拍攝時,因為沒有考慮到剪接問題,而不得不好X地(X,介乎6與8之間的數字)順著場口去拍。一個開門閂門行出行入的簡單鏡頭,已經搞足幾粒鐘。
3.阿Bart也不明白後期製作的重要。在他的概念裡,Client馬太只要求他將殺人過程拍低,作為一個紀錄,That’s All,拍得清唔清楚是否需要特別效果?佢唔清楚。佢一心諗住自己單拖搞得掂(殺手也可以有偶像,《獨行殺手》中的阿倫狄龍正是阿Bart的偶像——嚴格來說是沉溺於阿倫狄龍在《獨行殺手》中被賦予的形象),但基於既要拎槍(而且隨時需要駁火)又要揸Cam,才不得不搵畢業於紐約電影學院導演系、現從事香港電影界(但竟然在酒吧賣「草」)的副導阿全做拍檔。
4.那一年,2001年,金融風暴後。香港電影業固然是最低潮,就連殺人界都陷入低潮,堂堂殺手竟然要主動Call客。為了供樓為了養老婆,阿Bart不得不接下馬太的Job,買兇拍人。
5.既然連殺手都可以崇拜偶像,從事電影行業的阿全更加大條道理有他的偶像。馬田史高西斯,正是阿全讀電影拍電影的第一因。亦因為嚴重受到馬田史高西斯影響,當阿全首次出動拍低阿Bart的殺人過程後,便通宵對住個電腦Mon進行後期製作——他好記得馬田史高西斯曾用了八個星期為《狂牛》做後期。阿Bart只覺得搵嚟搞。
6.交帶一刻,馬太正與一班好姊妹打牌。當她們一齊欣賞這條加上片頭、有埋製作公司Logo、做好剪接、有齊近鏡遠鏡甚至連子彈射埋去的CG效果都做足的殺人獨立短片時,她們呆了,因為好睇到呆,馬太甚至忍唔住俾啲掌聲阿全,並講咗句:「你直頭勁過馬田史高西斯呀!」
7.好記得,當日在總統戲院睇到這一幕,我跟現場所有觀眾都在嚴重爆笑,爆笑是因為那種嚴重荒謬感,但同一時間,我本人內心深處又有種感動和悲涼:感動在馬太等人對阿全的讚賞——對電影充滿理想但在電影界撈到鬱鬱不得志在片場又得不到尊重的阿全,終於憑著自己的「電影」(不只是一個紀綠Footage,而是注入了導演個人意志的創作),而得到「觀眾」(這一刻馬太等人就像身處戲院的觀眾)的掌聲。
8.悲涼是,即使掌聲再響喝采聲再勁,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齣「電影」的觀眾只能局限於馬太圍內班Friend——當阿全終於可以做導演拍戲(而且必定是Director’s Cut),偏偏所拍的戲又注定不能在戲院上映,不能讓世人去看。直到永遠。
9.這是彭浩翔第一齣長片。拍攝時間短,上映時間不長(票房也不高,甚至稱得上低),卻絕對是一齣難能可貴的香港電影,難能可貴在記述了一個導演的初衷,一個可悲的時代,以及這麼一個導演怎樣用一個荒謬的故事,回應那個真實的可悲時代。
10.而因為當時還沒有「本土」這包袱,一個終於得到拍長片機會的導演,不需要將太多時代責任攬上身,讓電影承載太多(服務某類族群的)Message,所以由頭到尾都有著一種真摯的放任。日後的彭浩翔變成點,你可以鍾意可以唔鍾意,但都不影響《買兇拍人》的真摯。我也永遠記得2001年某天早上因為一個杯麵專題訪問他(但專題最後沒有出街),他很心急的問我現場觀眾反應,入座率如何等等,我恍如看見交帶俾馬太一刻的阿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