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鍾情大排檔。在1969年結婚之前,我與父母在中環鴨巴甸街的已婚警察宿舍居住了18年,可以說我是與當時包圍着宿舍的大排檔一起成長。
由宿舍北面走下鴨巴甸街斜坡,有九記牛腩粉和民園麵家。在宿舍的後方即南面,士丹頓街的兩旁均擠滿大排檔,提供各式各樣的食物,魚蛋粉、紅豆沙、芝麻糊、粥品、油炸鬼、茶、咖啡及多士,應有盡有。
從鴨巴甸街繼續往下走至九如坊,又是一個由大排檔湊成的熱鬧小社區,在晚上林林總總的宵夜湧現,包括各式炒麵及多款廣東小炒。再往東走,就有吉士笠街的潮州檔,在這裡會找到各式正宗的潮州冷熱盤和打冷。由宿舍步行不消十分鐘就可以去到所有大排檔,但可惜我只能偶爾在有足夠的閒錢時才會一嚐這裡的美食。
在上世紀的五十和六十年代,大排檔一般都是一張長木凳置於檔前,在木凳上放一些別出心裁的凳仔。六、七個顧客會小心翼翼地坐在凳仔上,盯着眼前的食物和冒出滾滾蒸氣的烹鍋。與顧客面對面,檔主會在食物的後方接單並迅速把新鮮美食送上。我懷疑日本壽司店抄襲了這種大排檔的設計,而沒有座位的顧客就站着吃。華燈初上,就會有另一番景象,摺枱和椅子放置在大排檔外吸納更多顧客。而在周末,整條街會變成大型的露天餐廳。
時代不同了。大部分我最喜愛的大排檔已經不存在。一些條件較佳的,例如九記和民園,已經遷進正式的舖位經營,失去了地道的特色。現代生活把它們趕走。沒有自來水的供應,它們難以符合目前的衛生標準,遑論火災的危險和對環境帶來的滋擾。隨着時間過去,部分大排檔的檔主接受政府補償而結業,又或是因為檔主離世而不獲政府續牌,部分大排檔搬遷到市政大廈的多層熟食中心。但風味已經不同。唯一傳承下來的特色是它們的價錢通常很大眾化,仍然深受廣大的勞動階層歡迎。
亞洲其他主要城市的熟食檔都面對類似的變化。新加坡的大排檔遷進有水和其他設施的露天熟食中心。日本的熟食檔以流動的形式在傍晚營業。在首爾和台灣的幾個城市,它們在晚上禁止車輛行駛的指定街道開檔。
我最喜愛在馬來西亞檳城的大排檔。與新加坡、曼谷或吉隆坡的大型熟食中心截然不同,檳城的大排檔規模細小,散落在不同的地方獨個兒經營。即使面對來自新開業或時尚餐廳售賣相同食物的威脅,這些大排檔依然韌力十足。我認為世界上沒有餐廳的喇沙能夠媲美黑水的大排檔,又或檳城喬治市父子檔的炒粿條。在這些大排檔覓食的價錢非常合理,飽餐一頓不用3美元。它們已經經營了不知多少個寒暑。
流動熟食檔在內地城市也是隨處可見,但質素和衛生情況的差距很大,而且大部分均未能長久經營,無法積累一群忠心的顧客。
歐洲版熟食檔就是戶外咖啡店或餐廳。我覺得它們是東方大排檔的優雅仿製品。它們旨在捕捉街道上熙來攘往和城市噪音所形成的節奏和氣氛,正好與大排檔的精髓同出一轍,令我深受打動。戶外餐飲也在亞洲興起。香港的蘭桂坊可說是佼佼者。上海、廣州、成都和北京也發展出類似的熱點,有些更打着蘭桂坊的旗號,當然這要歸功於盛智文的超強創業實力。
但我仍然懷念從前鴨巴甸街和荷李活道一帶的大排檔。可幸我太太跟我一樣享受在鴨巴甸街上重建的元創坊附近漫步,一同緬懷舊日的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