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關於地球的運動-》作者魚豐只有24歲,作品推出後榮獲第26屆手塚治蟲文化獎漫畫大獎,創下了該獎項史上最年輕紀錄。
《地》(チ。―地球の运动について―)以中世紀歐洲為舞臺,描寫一群被視為異端的人如何冒著生命危險依然要研究地動說,又或在經歷一些人物事後嚮往繼而協助。作品擁有一份跟《進擊的巨人》、《歷史之眼》一樣的歷史沉重,那份沉重來自角色的不幸遭遇,故事虛構但年代真實,你能夠從作品真切感受到當年一群追求知識和真理的人如何在宗教壓逼下受盡苦難,苦難過後依然繼續向前。中世紀發生過的切膚之痛竟然在2025年的今天作為觀眾的我們能夠深同感受,是作品的魅力,也是時代的悲哀。
《地》是一個有關知識追求與信念傳承的故事,當一個社會大氣候跟你觀念相沖的環境下,堅持知識追求與信念傳承便會變成一場血淋淋的抗爭,在整個故事中讀者看到一個又一個追求理想的人被殘酷折磨,輕則弄得周身灰塵,重則體無完膚甚至喪失生命。漫畫作者魚豐只有24歲,作品推出後榮獲第26屆手塚治蟲文化獎漫畫大獎,創下了該獎項史上最年輕紀錄。作品其中一個特色,或應該理解為特色之由來,是魚豐並非以我們一般認知的主筆跟助手分工合作,而是幾乎以一人之力完成。據魚豐在訪問中稱,他原本就是喜歡獨自工作的類型,既沒有參加社團活動,身邊也沒有立志成為漫畫家的朋友。甚至到現在,他都沒有告訴家鄉朋友和高中同學在當漫畫家這件事。也因為這種閉門造車、不願受他人影響的處理,令作品無論節奏、故事、風格以至觀看歷史的維度上都跟一般日本漫畫大相逕庭的感覺。

《地。-關於地球的運動-》無論節奏、故事、風格以至觀看歷史的維度上都跟一般日本漫畫大相逕庭。
學問也會讓人停止思考
《地》其中一個強大的吸引力是來自所有角色們都背負著一個理念或人生觀,無論是作為支持地平說,甚或那些作為「反派」角色存在而對古持地動說的一群主角加以阻撓的,他們都有一個堅定不移的信念,將信念轉化成堅定不移的,緊緊握著並履行踏屬於自己的信仰付諸實行,無論是信奉神、信奉知識、信奉金錢,都要牢牢握緊,哪怕丟掉生命也要繼續追尋。這或許正是魚豐想表達中世紀人們的普遍精神面貌,與現世代在網絡世代個個在社交媒體站在道德高地聲大夾惡、到現實世界就龜縮,「講就天下無敵、做就有心無力」截然不同。因為每一個角色的信念都如此強大而鮮明,因此他們在動畫中幾乎每句說話都擲地有聲,每一段對話引述出來都成為金句。整套動畫中個人最震撼的一段對話來自支持地動說不惜組成「異端組織」的女性約蘭達跟父親因金錢糾紛喪命從而認為金錢至高無尚的少年杜拉卡的一段有關信念爭持的對話:
「宇宙是有秩序的,會以正確有條理的方式運行,只要看了你讀的那本地動說,就能看到上帝的偉業。」
「不好意思,所以到底你想說甚麼?」
「你還不懂嗎?我想將我的感動努力傳達給你……希望告訴你賺錢以外的價值。」
「你還真的高尚啊,我可以問個問題嗎?你好像很瞧不起錢,但你做的事又算甚麼?殺人、解放異端、擾亂社會秩序,這些是值得稱讚的事嗎?」
「不是,但我沒有迷惘。我只是在奪回被教會奪走的自由和人生、父親以及朋友。限制個人自由的權威就應該被打倒。」
「可是你也是一樣嗎?因權威產生的思考僵化,不僅限於宗教,學問也會讓人停止思考吧?」
「不對……雖然我很想這樣反駁你,但你說的或許沒有錯。我也錯殺過幾次人,確實只要用真理當作後盾,就會讓暴力加速進行,或許我只是在盲信地動說這個『權威』。」
當然約蘭達所履行的信念並非能憑幾句話概括,但如果單看表面的動機和衍生出的行為來判定的話,杜拉卡並沒有錯,「學問也會讓人停止思考」這句話更是對所有以學者自居的人狠狠摑了一巴掌。這段對話也帶出作品的另一特色:故事中的人物並沒有甚麼正派反派之分。中世紀的每一個人,都是堅守著信念行動,並持之以恆,支持地動說的或許讓大家看到人性光輝,但反對的也都不過是一個時代的信念整合,僅此而已。如果我們能夠拉闊觀看歷史的維度在回顧自己活著的當下,可能會看得更透徹。
《地》還有另一個非常巧妙而厲害的編排。整個故事由數個短篇組成,而魚豐安排第一章的少年主角拉斐爾在最後一章再出現,不過拉斐爾早在第一章已經因為研究地動說而被視為異端坐牢,最後更服毒自殺。幾乎所有讀者看到早後一章時都產生疑問:「為何他會在最後一章出現呢?」而且還成為一個為貫徹理念而不惜殺人的冷血者。日本有傳媒便曾經訪問魚豐,魚豐的回應非常值得深思:
「這個留給讀者去解讀。在我的理解裡,他和第一集的拉斐爾是不同的人。雖然他的內在和外在都與拉斐爾極為相似,但拉斐爾早已去世,所以他們是不同的人……我一直覺得我必須在這部作品的最後和拉斐爾做個了斷。拉斐爾在故事一開始就登場,可以說是這部作品的招牌,是一個極具象徵性的角色。但他也是一個非常不穩定的人,所以才會選擇自殺。我認為要將這部作品完整地呈現出來,最終必須與『為知性而賭上一切』這個命題對峙。因此,我覺得最後需要一個兼具拉斐爾的實力和危險性的人物登場,這一點非常重要。所以,這一部分的故事的真實性與之前有所不同。雖然這個角色不是拉斐爾,但他是拉斐爾自身的一面。我曾經考慮過將這個角色完全改成另一個人,或者將頭髮染黑。但我不想將拉斐爾具有殺傷力的一面通過拉斐爾以外的角色表達出來,那樣會讓人覺得我是在強行讓某個角色扮演反派。因此,這一部分想要有『同一個演員演著不同角色』的間離效果(英文是distancing effect,戲劇用語)。或者說,希望讓大家覺得他們本質相同但有些地方不同。第一部的拉斐爾有著『通過學問恢復被宗教損害的東西』的一面。而最後登場的阿爾伯特,則是以『通過宗教恢復被學問損害的東西』這個想法構思出來的。我覺得一個與拉斐爾相似的敵人適合作為以這個主題為最終boss的作品的最終對手。」

第一章的少年主角拉斐爾在最後一章再出現,作者希望『同一個演員演著不同角色』,第一部『通過學問恢復被宗教損害的東西』,而最後登場則是『通過宗教恢復被學問損害的東西』。
「付出金錢,就能得到麵包。付出稅金,就能得到權利。付出勞動,就能得到報酬。那麼,到底要付出什麼,才能瞭解這世上的一切?」這是魚豐希望每一位讀者都能夠在欣賞作品後思考的命題。現在就讓我們燃起這個motivation,然後窮一生地探究,最後沒有答案也不要緊,都是一個時代,倉卒的。

「付出金錢,就能得到麵包。付出稅金,就能得到權利。付出勞動,就能得到報酬。那麼,到底要付出什麼,才能瞭解這世上的一切?」這是魚豐希望每一位讀者都能夠在欣賞作品後思考的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