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上次文章以日本紀念明治維新150周年為切入點，討論了明治維新的一些主要內容和對日本的影響，今次回到以前讀歷史時經常問及的一個問題：明治維新為何與晚清的洋務運動不同。
岩倉使節團外訪照。 (互聯網)
首先，日本比中國早很多認清西方科技的厲害。我們一般將德川幕府限制與外國交流，只准許外國商人(荷蘭和中韓)在長崎通商的政策稱為「鎖國政策」，但這不等於日本對外國一無所知。其實荷蘭的駐長崎商人還有項任務，就是定期向德川幕府報告國際形勢，幕府也派專人學習荷蘭商人帶來的書籍。於是1842年清朝在鴉片戰爭戰敗，德川幕府很快就知道，也因此當1853年美國軍艦硬闖東京灣要求開國，幕府放棄抵抗。中國都打不贏的對手，日本怎麼打得贏？
決定開國後，幕府亦迅速召集學習了外國知識的人員，商議進一步的措施，如加強培訓人材學習西方知識、籌組海軍和海防、嘗試發展工業等。到1860年幕府已經有能力派出自行製造的船艦橫渡太平洋出使美國。此次出使亦令日本人更加對西方大開眼界，開始派出留學生。明治維新後當上日本第一任首相的伊藤博文就曾在1863年到英國留學半年 (據說選他做首相其中一個考慮是他識英文，可跟外國代表直接溝通)。所以日本的現代化並非從零開始。
清朝曾數次在戰爭中敗給西方列強，日本好像沒有，其實日本也跟外國起過衝突。上次介紹過，在當時的「幕藩體制」下德川幕府只是共主，日本各地還有半自治和擁有自己軍隊的諸藩存在。幕府知道西方厲害放棄抵抗，但不少藩不認識亦不認同。其中薩摩藩 (現在的鹿兒島縣) 和長州藩 (山口縣) 和都曾自行跟西方列強起過衝突，卻遭到外國軍艦炮轟港口報復，故此日本也實際見識過西方的軍事實力。
另一件更加讓日本明白西方軍事科技的事件，是在上述的衝突事件後，幕府為懲戒長州藩發動的「長州征討」。長州藩在見識過西方軍力後，積極引入西方武器和軍事知識，結果在長州征討中成功以數千兵力抵禦幕府15萬大軍，震驚全日本，原來只要用了西方技術，即使同是日本人也能有如此差異。加上大將軍突然病逝，逼得幕府求和，長州征討令幕府威信掃地，也為計劃武力推翻幕府者打下強心針。
明治新政府使節團訪美英法德取經
推翻幕府後，明治新政府也是全方位研究過西方各國情況才決定實施甚麼現代化政策，這過程中最有代表性的是1871年的「岩倉使節團」。此使節團包含了半個明治政府高層，訪問了美英法德等12國，從出發到返抵日本共花逾600日，讓日本政商界要員直接見識西方社會。有了遊學經驗，明治政府在選擇政策和產業時更得心應手，聘用洋人顧問赴日時亦更能分辨他們質素和吸收知識。相對的，中國一直未能改變心態，洋務運動的現代化只是半桶水。當然這跟日本歷史上一直都慣於吸收外國知識也有關係。
還需一提的是，日本為了取消不平等條約，積極鑽研國際法和國際關係，希望能將西方的遊戲規則拿為己用，加入西方列強行列。當然這還包括了對外軍事擴張，但在發動侵略之前，日本已積極進行取消不平等條約的遊說工作。例如在甲午戰爭爆發前夕的1894年，日本就成功爭取取消治外法權 (外國人在日本犯事不由日方審判) 和調整關稅。1902年，日本也為部署跟俄羅斯開戰 (1904年開打) 事先跟英國訂下同盟。這方面的視野似乎為清廷缺乏。
清廷當時仍有很多保守派，明治新政府內部就沒有對改革的阻力嗎。首先，如上面例子指出，明治新政府建立時高層已對必須學習西方進行改革有了共識，差別只在具體措施。而以武力推翻舊幕府，除了確保明治新政府掃除了最大內敵，也令新政府領導層已經立功，在政治上有很大發言力。當然民間阻力還是有，新政府內部亦偶有權鬥引致高官下台，但整體上對改革都是堅定不移。
最後一個相關問題，明治新政府的高層如大久保利通、伊藤博文等大部分都是被明治天皇賞識的中級武士，他們如何處置原本社會地位比他們更高的傳統貴族和藩主？後者意外地容易被懷柔收買。在以武士為主的幕藩體制下，傳統貴族本來就沒有權力，新政府給予一定地位和參與對他們來說已是很大進步。而藩主本來亦不是優差，除了要管理百姓和部下鬥爭 (經常有藩因為內部權鬥需要幕府調停)，很多藩亦因經濟產業落後財政狀況甚差，藩主生活其實並不富裕。新政府將舊藩主也升格為貴族，讓他們保有家當之餘還有薪水，而且不用工作，很多藩主因此如釋重負，對政府其他改革都無意見。
以上例子可見，當時日本比清廷更認識西方和現代化的重要，加上新政府以武力和懷柔並重除去舊有勢力，都令明治維新比洋務運動更全面和成功。日本過去廿年經濟不好，有不少外國評論指責是日本因戰後經濟奇蹟變得固步自封，減少對外開放所致。也許日本需要重溫明治維新的好學精神 (對外侵略就不必了)。最近世界各國亦民族主義高漲，也許其他國家也需要學習這個精神。
文：假才子(傳媒工作者、比較政治碩士、假大空冒牌才子一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