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生命二選一

H婆婆在見我的半年前被診斷出末期肺癌，她一生不煙不酒，但無情的命運還是讓她碰上了香港的頭號殺手。

肺癌除了是本港最常見癌症之外，亦是死亡率最高癌症之一。近年肺癌治療上出現了革命性的標靶藥物(表皮生長因子受器—酪胺酸激酶抑制劑)，專門針對一些攜有突變基因的患者，消滅腫瘤細胞。比起傳統化療，標靶藥物副作用較少，在延長生命的情況下保存了患者的生活質素。藥物的普及化令公營醫療中的病人也能接受標靶治療，香港肺癌的死亡率也隨之降了下來。

H婆婆自從接受標靶治療後，身體裡的癌細胞數目逐漸減少，癌指數也持續下跌，唯獨是過去一個月來一雙眼睛總是紅紅痛痛，畏光和流眼水，視力亦比以前退步。我仍記得H婆婆第一次來眼科診所的時候，即使在室內依然是戴著一副黑黑的太陽眼鏡。

透過裂隙燈及螢光劑檢查，發現H婆婆的眼角膜出現了數處凹陷下去的潰瘍，在藍燈照射下亦可觀察到表皮受損的情況。由於角膜變薄，我們擔心情況假若持續下去會出現角膜穿孔的併發症。所以馬上處方了密集式的人造淚液，消炎類固醇眼藥水，抗生素眼膏，口服消炎藥，還利用了淚孔塞和保護型隱形眼鏡，但一切都無助改善角膜潰瘍。排除一切可能之外，我們懷疑H婆婆的眼睛潰瘍是和藥物有關，於是決定向腫瘤科醫生提議，暫停H婆婆的標靶藥物。停藥大概兩周後，H婆婆的眼睛終於愈合了。

眼角膜上存在著一片不斷被更換的表皮。標靶藥物作為抑制表皮生長的藥劑，原來也能同時干擾眼睛表皮的代謝，在個別患者中會呈現角膜表皮損壞。一段時間之後，腫瘤科醫生為H婆婆嘗試新一代的標靶藥，但一星期後眼睛再次疼痛起來。

經歷一番折騰後，H婆婆最終決定終止標靶治療，亦拒絕了傳統的化療。在停止腫瘤治療後幾個月後的一次覆診中，我終於見到H婆婆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看著H婆婆電腦檔案裡漸漸上升的癌指數，H婆婆顯得格外的從容淡定。面對生命和視力，H婆婆選擇了保留她的一雙眼睛，在剩下的日子裡好好欣賞眼前美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