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縱前有撒哈拉長征的經驗,面對白色沙漠同樣一籌莫展。雙腿,可不只是兩足,經常陷入及膝的深雪中,欲提不易,舉步尚且維艱,更何況要走要跑。再者一不小心在雪堆中踏空,輕則摔倒,重則隨時會扭傷足踝。同行其中香港女參賽者,知名主播陳貝兒小姐,也是因為在賽事初段已不慎扭傷而要退賽。
至於我,一心一意只顧往前跑,並沒細心在意身體的狀況,惟知每次呼吸,都猶似將冷鋒直接打進肺部,其寒難耐,而呼出的濕潤空氣又會迅速在雪鏡內霧化結霜,視線轉瞬已是模糊不清。但對跑手,起碼予我而言,影響最大的卻莫過於因運動排汗而致的水氣凝冰結霜。不知不覺間,冰霜已無孔不入地滲進衣服、手套和鞋筒內,如穿薄冰之危更甚於履薄冰,其時縱知身體已然凍害,為時亦晚。
賽事初段還能保持均速,故未察覺異樣,直至跑完第四圈後,我赫然發現手腳突變冰冷和僵硬,事實上,跑步時血液多集中在心臟,身體其他部位難免失彼,而手指和趾頭更是首當其衝,且已失去知覺和「活動」能力。就算途中帽子曾被強風吹落在雪地,我連拾起重新載上這麽簡單的動作都屢試屢敗,最終只能將帽子勉强挾在腰旁而行,可知當時窘境。然後一步一步掙扎移動……該說是蠕動返回支援營再作治理,而那短短的一兩公里也是我人生其中一段最漫長的賽道。
幾經辛苦終抵支援營的一刻,我且感筋竭力疲,再者四肢幾已凍僵,我根本不能自行將已結冰的手套和襪子取下,猶幸剛好有香港的媒體朋友在場,並伸出援手義助我「解脫」,而我其時整個人猶在顫抖抽搐的狀態,自又成了視像紀實,「有圖有真相」的上佳題材。
當各人,包括自己都在擔心能否撐下去的時候,終見有位俄籍醫療人員趨前觀察我的情況。而體型魁梧的他,腰間掛上一把引人注目的彎刀,我且盡最大努力,故作輕鬆並硬擠僵硬的笑容問,有否需要切下那些凍傷手指。醫療人員卻似見慣不怪,只冷冷拋下耐人尋味的兩個字:「Not yet」便逕自離開,由我繼續思索咀嚼其中深意。
稍後身體略轉暖和後、隨即更換乾爽衣服,其時才知連最底層的保暖內衣亦已「冰透」,再而休息片刻,並同時進食作體能補給。一番折騰後,意志亦隨恢復的體力重新振作。雖然手腳末端依樣麻痺,但精神卻是清醒得很,心中只有繼續狂奔,無論如何也要完成賽事的執念!往後,我越跑越起勁,每圈時間較諸前半賽程更快,惟期間每完成一圈皆不敢造次,盡量補充飲食以保持體力,同時亦汲取教訓,隨時留意排汗情況,並做好通風準備。
最後一股作氣,忘我直跑並以7小時4分衝線,繼以7小時2分完成比賽的吾友,Green Monday的創辦人魏華星後,成為歷來第二位完賽的香港跑手。我不會自詡成就甚麽創舉,惟藉參與這項極地賽事,非但又走近自己所訂的「7+2+1」人生大事步,且亦透過親身體驗,與及隨隊媒體的近距離報道,為遙遠的東方小島帶來更多關於地球暖化的第一身資料。最重要的是,既要喚起個人應予承擔的責任,復且繼續履行宣揚Green Monday的使命,然若以為此行此事告一段落,我亦會說一句「Not y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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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