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後，終於看了《瘋劫》。
我第一個入戲院的記憶是睇《點指兵兵》。那年是1979年。
1979年，四十年前，我得嗰四歲。
章國明的《點指兵兵》，被喻為「香港新浪潮」其中一齣代表作。
我自然不知道當年大人為何帶我入戲院睇《點指兵兵》，也不知道為何不順便帶我去睇同一年上映的《瘋劫》，以致要等到四十年後，眨眼間，變成一個失落的中坑，才有機會睇。
其實幾年前經神秘渠道買過一隻DVD，話就話DVD，畫質倒是錄影帶Dub上Dub上Dub的質素，偏偏齣戲太多夜景，黑到根本睇唔清做乜。好彩幾年前電影資料館修復了，早排更出了Blu-Ray。
好睇。好好睇。好好好好睇。好睇原因有好多：那一個不再存在的西環實景(這個實景提供了陰森的理據)、四十年前香港民間風情與澳門風景、趙雅芝的驚豔演出、凌厲的攝影和剪接、導演初生之犢的力量，但返本歸初，最重要的是那個以1970年真實案件「龍虎山雙屍案」作為靈感的故事。
寫故事的人，陳韻文。其實直到十一年前才首次聽到/認識這名字。
那一年，與同事負責一個專題「When TV Was Chic」(Yes，電視節目曾經好型)，訪問了一些上世紀70年代從事/影響電視業的強人：甘國亮、譚家明、李司棋等，期間有一個名字Keep住被提及。
陳韻文。跟她有關的劇集，太多：《家變》、《狂潮》、《名流情史》、《CID》……但講堅，即使當年有睇過，但實在太細個，不可能記得；當時電影資料館正進行一個主題回顧，回顧譚家明在TVB時期的作品，我才有機會看《七女性：苗金鳳》——黐線，我諗當年有睇的觀眾都會覺得黐線，竟然有人夠膽死在電視劇描述資本主義下都會男女的虛無迷失(甚至在劇終打出「謹獻高達」四隻大字)。
《七女性：苗金鳳》好睇，很大程度是譚家明的功勞(或任性)，但《瘋劫》好睇，就肯定同陳韻文的劇本有關。
因為這是一個即使不拍成電影、單單用小說文字來呈現已經Very好睇的故事。一單殘酷雙屍案發生了，兇手話咁快被拉了，離奇在女死者竟然屍骨未寒，不時出現在故居一帶，疑似鬼故布局，卻掩藏著一個更無奈殘酷的真相……不像90年代奇案片純以獵奇去消費死者，而只是以真實案件作為啟發，如果寫成小說，簡直是敘述性詭計推理的優良示範。而原來陳韻文也曾想過把《瘋劫》寫成小說，卻只換來許鞍華一句：「妳以為《瘋劫》好咩，值得寫咩？」
整定。三月頭，我一口氣看了那本《許鞍華．電影四十》，從許鞍華的口述知道了她跟陳韻文的合作方式；冇幾耐，陳韻文就寫了兩篇極好睇的專欄文章《有話直說》和《記憶中的事實》(好睇不在於所含的花生價值，而是語氣和文筆)，說出不一樣的過去；一星期後，終於看了《瘋劫》，鍾意到不得了，並立即找出好友翟浩然那本《光與影的集體回憶VI》，回看所收錄的陳韻文訪問……
我看見一個曾經燦爛的年代，一個人怎樣細緻思考、試探故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