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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6-28 11:15:00

我的名字,你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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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對!爸爸媽媽那麼多年不在一起生活,這些年來都是媽媽一個人扛起這頭家的,憑甚麼現在訃聞要以爸爸的名義發出呢?」

大伙兒都被我突如其來,直接了當兼且不留餘地的說話嚇倒了。父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低下頭來;姨媽平日與我們的聯繫不多,也被我的直言不諱嚇呆了,完全不知所措;弟弟從未見過我如此發飆倔強過,但略一回神,還是他首先開口說道:「但爸爸媽媽終究沒有離婚吧?」他眼神飄向了爸爸。

「離與不離還有區別嗎?這些年來爸爸有盡過當丈夫的責任嗎?媽媽一直用洪小姐的身份生活,怎麼到最後要送她最後一程時卻要用上凌門洪氏的名份呢?」

爸爸霍地站起身來,走向窗邊點起香煙,我不敢看他表情,但我覺得這是一樣我必須為母親爭取的東西,也是我唯一仍能為她爭取的東西。但見爸爸吸完煙後用低沉的聲缐對我們說:「這喪禮你們想如何安排都可以,我沒意見了。」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原本四人的家庭會議剩下姨媽、弟弟與我三人繼續圍坐飯桌,但大家都不知道該當如何談下去了。這時候姨媽嘆了口氣,拉我到一邊對我說:「喪禮說到底也在於一個「禮」字,即是要尊重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但這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啊,有時候又實在太過複雜,說恩怨都千頭萬緒,論對錯都一言難盡,這時候我們便只能講規矩,求個規範算了,而且你和小弟都是姓凌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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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妳爸媽怎麼樣也曾經是夫妻。至於他們之間的感情事,他們不願意提起,我們又何必去妄自判斷呢?要知道夫妻本來就是一種既艱難又複雜的關係,丹妮妳從小性恪就順從別人,怎麼現在做了人家的妻子了,反而越來越倔強了?」

我陷入了一陣沉默與掙扎,細想自己想要維護母親的尊嚴,對她的治喪要以父親的名義來進行覺得反感,但我除了懂得刁難父親外,卻又的確拿不出別的可行的替代方法。所以到最後我放棄堅持,母親的喪禮終歸都用上凌府的身份出殯,當晚也來了許多與爸爸有關係的文化人向她送別,母親在生時沒享受過多少凌家的庇蔭,卻在死後才被人以凌家的名份來追思。

這件事的結尾是一年後我和弟弟一起將媽媽的骨灰帶回她的老家,我們在北京城近郊一所清靜的墓園買了塊墓地,將媽媽與我們外公外婆合葬在一起。據姨媽說媽媽是他們三姐弟中最得她父母疼愛又最牽掛的孩子,離家那麼多年,母親終歸回到最愛她的父母身邊,我想這應該是媽媽最想要的結局吧。
在後來的日子我多次想起這段往事,發覺自己當日在家庭會議上的爆發可能是除對父親不滿外,也是對自身「何太」身份的一種恐懼。事實上自母親離世後,每當我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可能會以夫家姓在先的身份供人憑弔時,就會感到渾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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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媽媽最後的日子裡她還一直為我兩姐弟操心,而我們始終沒機會,亦都不敢開口問她:「媽媽,妳愛爸爸嗎?妳還願意隨他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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