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許多年後,在閱讀到一些有關兩性與婚姻關係的書籍後,我才明白到婚姻破裂的第一個徵兆就是互相指責,而互相指責與互相抱怨原來是有分別的。譬如說,當妻子對丈夫說:「我們很久沒一起去散步了」是一個簡單的抱怨,但當她對他說出:「你總是不肯與我去散步」時,就是一項懷著怨憤的指責了。
事實上,夫妻間畢竟是不盡相同的兩個人,只要觀點與角度稍有偏差,立場與處境略有不同,相互間便很容易會出現矛盾。這時候你將不滿說出來,我將不快講出口,這一種抱怨,本來就是很正常,甚至是維繫夫妻關係中很健康的一種互動。
只是當我們的抱怨變得毫無用處,而對方的錯誤與使我們不快的行為又一再重複時,抱怨便很容易會變成負面的定見,繼而變成指責與人身攻擊,那時候的破壞力就大得多了。
我與 Jerry 的情況其實有點特別,由於我們的性格看似不同,但其實都傾向將不滿收於心底。這沒錯是讓我們避免了許多不必要的爭吵,也減少了大家以不堪入耳的說話來傷害對方的機會。但避免了爭吵並不代表矛盾就會化解,當埋藏在心裡的不滿積累起來,也一樣會變成一種懷著怨忿的定見,甚至由於不滿沒有講出口,便更易成為不容對方辯駁的指責。
在我告知 Jerry 我懷孕的消息及說出我打算回港生產的計劃後,我們即使沒有大吵大鬧,卻陷進了一個互相抱怨的漩渦中。我抱怨他沒有體恤我在澳洲舉目無親的孤單感,仍要以他家人為本,他抱怨我妨礙了他畢業後正式尋找工作的計劃,也限制了他的選擇;我抱怨他沒有體諒我無法與他雙親相處的難處,他抱怨我剝奪了他雙親可以抱孫為樂的權利。
終於我們的抱怨演變成憤恨,再變成心裡鐵一般的定見,再變成對對方懷著怨氣的指責。在他心中,我是個刁蠻任性兼且自私自利的女人,從來只懂考慮自己的喜惡;而在我心中,他是個吝嗇,固執,有操控傾向的男人。
這樣的定見既成,且不管誰對誰錯,但肚裡的胎兒已不能再等,終於在告訴 Jerry 我懷孕後的兩個月後,我再告訴他我已辭去會計師樓的工作並準備回港,懷孕後還得兼顧在餐館打雜的生活已令我忍無可忍,我也不想帶著委屈與怨忿的情緒來懷著我的孩子,他要不要陪我返港都悉隨尊便了。這一次我講完了說話後,他沒再打衣櫃門洩憤了,卻以怨恨的目光狠瞪了我一眼,之後安靜地走開,再關上已變成了他睡房的書房門。
回頭去看,書中所講有關婚姻破裂的第二個徵兆原來在此時已悄然出現了,那徵兆就是蔑視,而我與 Jerry 在這時候都同樣地輕蔑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