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出席一個分享會,談的是文學、時局與人生,不少參加者是新朋友和新讀者。我作了一個小測試,問大家怎樣看我這個傻人?有讀者說:「以前沒看你的東西,但最近看了你的新書,我覺得你是個詩人。」這確是一個驚喜,令我這個幹新聞五十一年的老頭忽然天花亂墜。
一位舊讀者半嘲半調侃地說:「現在看來,你的評論寫得不好,至少沒有你的詩、詞、歌和散文好看。評論是棒,硬繃繃,文學是柳絲,有人氣。」我心想,罵得好,罵得對,罵得我特別開心。原來能夠進入人心的,是貼心的和風,而不是直接刮面和討人厭的強風。
其實,我近年已少談政治,甚至不問世事,經常行山玩水,強身健體。有時候跟年輕人到處跑,一起從各種市容風貌中尋找人生旨趣和希望。有一天,我們經過堅尼地城的科士街,抬頭一看,就是很多人打卡的石牆樹,忽然心血來潮,送給他們一首打油詩:「石牆樹開花,確是頂瓜瓜;牆傾花仍在,開在萬千家!」
青年朋友高興地拿着這首詩在石牆樹前拍照,變成手機畫面的背景圖片。
一天,我跟年輕人到清水灣大澳門,這是我們以前經常放風箏的地方。他們興之所至,也買風箏一試。我又給他們寫了一首簡單的詩:「風箏天上飛,線頭繫地根;風雷憑線續,人天共此心!」他們一面放風箏,一面唸着這首詩,很快就上口了。
我這個百無一用的書生,唯一的長處就是觸景生文,詩詞湧現,尤其是希望之辭。香港這樣可愛的地方,到處承托着我們的情懷,最適宜到處看,到處想,到處領略風情,到處留下心情。即使時代令人苦惱,但景物可以令人活腦;與其苦惱,何不活腦?於是乎,我把近年留下香港風情的詩詞歌文,納入新書之中,令讀者產生美麗的誤會:「我覺得你是個詩人。」
這樣的美言令我開心不已,幾天睡不了覺,但又燃點我的苦惱──儘管我已多寫詩詞歌賦、散文、粵曲,還寫了三本長篇小說(其中一本是獲獎的《人性密碼》),但人們仍覺得我是「新聞佬」,頂多是「夢醒癡人」而已;尊重的叫一聲評論人,直接一點是「講古佬」。你說,我如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