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2023-03-22 20:01:00

「上世紀嘅偷渡客」(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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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知大家知唔知道幾十年前,香港曾經有個政策叫「抵壘政策」,專門用嚟處理60至70年代,由大陸到香港嘅非法入境者,即係偷渡客。抵壘係棒球運動嘅述語,即係當球員及時抵壘,就唔需要出局。顧名思義,偷渡客如果成功扺達市區,就可以留喺香港。相反,如果喺新界或邊境地區不幸被截獲,就會被遣返內地。早排我喺報紙睇到美國邊境偷渡客,令我諗返起N年前喺新界遇到60年代「朋友」,佢地講返自己恐怖故事。

 

當年同朋友行山,目的地係新界邊境地區,話嗰度勝在少人去,唔使成日撞見「發哥」。成班人行咗2、3個山頭,都係以車路為主。不過開始無幾耐,已經有人話之前唔夠瞓,頂唔住,要休息陣。尤其同行嘅四眼仔,平日聲大大話自己參加毅行者,但係就不斷話腰酸背痛同埋腳軟。所以我自己決定唔等啦,提早結束行程,離開大隊,原路折返。其實我仲有啲唔講得嘅原因……之前一齊行山,我遇到啲「污糟野」。有對眼,藏身喺唔同嘅草叢裡面,望到我實一實。再行多陣,竟然喺前面地面,又見到對眼,係咁望上嚟。有咗呢啲前科,我知道今日必定會撞到野,點知好嘅唔靈,醜嘅靈,早走都避唔到,都係俾我見到「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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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獨自行咗半個鐘,大約下午5點左右,個天已經黑咗一截。行下行下,經過一間石屋,我隱約覺得唔妥,等等,呢度點解會有屋嘅?頭先嚟嘅時候明明係空地…我當時膽粗粗咁行埋去睇,間屋好奇怪,外面環境好荒涼,生滿晒半個人咁高嘅野草。但喺窗口偷望入去,裡面嘅擺設又似有人住緊咁。個廳有碌架床,木枱,同兩張藤椅,擺碗嘅木櫃同上面有兩張黑白相。我仔細咁睇,個單門白色樂聲雪櫃上面,仲有兩個紅色嘅鋁製熱水壺。當時感覺直情係去咗香港故事館。另一隻窗應該喺房,我行埋去再八掛,淺色嘅窗簾拉到實一實,不過我睇到上面條罅,滲透住黃色燈泡暗光,相信有人喺裡面。我開始心寒,呢度荒山野嶺,點會無啦啦有間屋喺到,而且頭先成班人嚟嘅時候,點解留意唔到嘅。我心諗:死啦,當睇唔到,快啲走人算啦。

 

點知行唔到兩步,間屋突然有3個人衝出嚟,一睇就知道,前面兩個係偷渡客,因為同我以前睇啲戲嘅形象一模一樣。一男一女,第一個跳出嚟嚇我嘅係個四眼仔。佢頭髮蓬鬆,面上有幾道血斑,膊頭仲有血跡。佢個髮型,仲係以前嘅三七分界。着住件喺以前粵語殘片裡面,鄧寄塵同新馬仔最鍾意着嘅底衫。佢副眼鏡幾得意,只有一邊有鏡片,另一邊無。再睇真啲,冇鏡片個邊隻眼瘀到好似熊貓咁。正面睇,佢身上好似冇咩傷痕,但當佢轉身嘅時候,先發現佢後腦插着一條斷咗嘅木條。而同場另一個女仔,身穿白色格仔長袖恤衫,深色長褲同白飯魚鞋。佢嘅特色係紮咗一條好長嘅辮,長到差唔多去到腰咁滯。瓜子臉,大眼,身材瘦削。初時睇唔到佢有咩表面傷痕,後來先發現,原來佢條頸位置有好深色嘅勒痕。同埋佢行起路上嚟,一柺一柺。最後出嚟嘅係一個地中海中年肥佬,同樣著住白色背心,黑色唐裝外套,不過就溶溶爛爛。最觸目嘅係手上金錶,估計係靚野。佢地3個前後由屋裡面衝出嚟,目標原來唔係我,應該咁講,佢地係直情睇唔到我。年青男女係 running man,而中年肥佬喺後面想捉人。肥佬邊跑邊𢴇起側邊嘅竹昇,係咁叫︰「你地走唔X到㗎,俾我捉到你地,同我除晒啲衫去。」三個靈係間屋附近追逐,好幾次差啲捉到個長辮妹,但都俾佢快步避開。正當我睇到眼花繚亂嘅時候,裡面竟然出現第四個人,係一個上身半裸嘅女仔,而且手上有把較剪。佢衝出來嘅時候,粒聲都無,趁肥佬跑緊嘅時候,直接拮落去佢後腦。肥佬聲都唔聲,大字型咁跌落地下。個半裸女仔勉強行咗幾步,亦都成個跌埋落地,估計都死咗。突然由驚慓片,失驚無神轉為恐怖片,雖然知道自己喺靈嘅世界,但都一時之間唔知點反應。奇怪嘅係,一男一女睇嚟唔知道發生現場命案,仍然喺度 running man,仲要時不時回頭俾反應,好似仲俾肥佬追緊咁。成個duma大約維持咗1分鐘,我慢慢離開現場,想乘機走人。呢個時候,走佬男女突然好似滴咗眼藥水咁見到我,飛奔過嚟,仲叫我同佢地一齊跑,話肥佬過緊嚟,教我跑側邊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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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講,我真唔知點解要走,不過俾人夾住無辦法。停低落嚟之後,我地3個你眼望我眼。個女仔應該係知青,講野好有禮貌︰「唔好意思,我叫少英,啱啱嚟到香港。請問你可唔可以俾啲野我哋食,已經餓咗好耐。」靈都要食野,我知嘅。所以我喺背囊度攞咗早上買嘅麵包,一件糯米卷,一包細薯片,再加支寶礦力。我慢慢放低食物,然後退後幾步,做出「請」既手勢。佢哋馬上雙眼發光,趴喺地下開餐。喺我眼中,佢哋將「空氣」就咁拎起再倒入個口,地下嘅食物仍原封不動,根本無郁過。唔好睇我攞得咁少野出嚟,佢地兩個「狼吞虎嚥」,都食咗差唔多10分鐘。少英用手袖抹下嘴,唔好意思咁望下我,意思問我仲有無。我開埋個背包俾佢睇,真係清袋。佢向我雙手合十感謝,跟手介紹埋佢男朋友朱向深我識。朱向深個人好深沉,只係點點頭,聲都唔聲。少英亦同時喺個褲袋度,剿咗張紙出嚟,成張紙皺到阿媽都唔認得。朱向深見女友想問野,馬上打眼色阻止,然後拉埋一邊講:「叫咗你唔好講,唔好講啊,個電話唔俾得佢㗎,俾佢知道咗,阿叔無錢嚟救我地㗎喇。」少英有啲遲疑,點頭同意,然後細細聲咁同我講:「呢位同志,請問點樣行返出去,我地俾人捉咗嚟呢度已經有成個星期,班衰人應該死晒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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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佢地應該仍然活喺自己世界,唔係走難,就一定係偷渡。我心諗,睇佢地嘅裝束,同講野嘅口吻,似係60、70年代嘅同胞。此地不宜久留,我連野食都唔要,轉身想走。朱向深一手攔住我話︰「唔好俾佢走,佢去叫人,我地呢鋪死緊。」當時我真係唔知點反應,心裡面都嬲嬲豬,想直接當佢透明。(其實佢真係透明) 不過行到佢面前,見到佢眼紅晒,成面都係血痕,始終有少少怯。尤其當時個天開始暗,周圍啲風越嚟越大,荒郊野外,都係唔好發圍,寧願安撫下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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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講:「你唔使驚,而家冇人捉㗎啦,我又唔係警察。」佢上下望下我,有啲半信半疑,再轉頭望向少英。過咗一陣,少英再喺個袋度剿返張紙出嚟,然後兩個人吱吱斟。我就似人質咁企起到,等待發落。轉頭少英笑笑口咁講:「同志,你不如幫吓我哋,打個電話,我哋想知道我阿叔個地址,我哋想出市區。」

 

原來係寫好嘅地址,已經俾汗水浸到花晒。正當我攞個手機,準備配合扮打電話嘅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嗌救命,好淒厲。依對情侶即刻沿着側邊嘅小路衝過去,我亦只好跟住去。又行咗幾分鐘,過咗石澗,到達一個小平台,撥開草叢,竟然有個洞口,心諗真係別有洞天。不過事後回想,個洞口可能係幻覺,未必係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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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講話洞口有啲唔妥,行埋去睇,先知道係個窿。窿嘅尺寸啱啱夠一個人爬入去。佢兩個好似熟晒地形,二話不說就爬入去。我當然企喺出面等,裡面估計唔係人就係蛇,或者人蛇。少英好快出返嚟,話搵唔到佢朋友,之後我地兩個就一齊坐係舊石度等朱向深。言談間小英好開心,因為終於搵到個人幫佢。佢話係度已經有10日,每日好多人經過,有老有嫩,不過都好似當佢哋透明。我問:「你哋嚟咗10日?」我有無聽錯,仲問佢哋今年係幾年幾日,少英喺個褲袋度攞張紙出嚟,上面寫住1969年3月11日,由廣東惠州出發。果然,大家係平行時空。OK,我而家要將自己代入返去以前嘅年代同佢哋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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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問到佢哋點樣偷渡,少英就好興奮咁回憶起上嚟︰「其實我哋都唔想走,不過向深屋企因為有外國親戚,已經冇辦法唔走。所以我哋一齊12月出發,喺北方用盡辦法走到去南方,又坐車又行路。其實今次已經係我哋第三次。我們已經用咗兩年時間,經歷咗2次失敗,嘗試咗3條路線,今次先至成功嚟到香港。我哋準備充足,有幾斤餅乾同米粉,由惠州行路去龍崗。日頭繞住山路行,唔敢行大路,因為怕有人捉。夜晚黑晒天跑上山,日頭喺草叢瞓。話你聽,草叢啲蚊多到好似舊雲咁,痕到入心。我哋出發個日,成日落雨,件衫濕咗又乾,乾咗又濕。每日隨便食啲乾糧,都食唔飽,最後食到無晒。前幾晚遇到民兵,有幾個同行嘅朋友俾佢哋捉咗,我哋一路跑落河匿埋,先走得甩。行咗一星期,先至到達香港。」當我正想問下剛才個肥佬係咩事,又有怪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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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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