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喜愛和諧,就像音樂中的和弦一樣,只要C、E、G三個音高走在一起,我們便可聽到C Chord傳來令人或平靜安寧或輕快愜意的組合。但在悠悠人類歷史中,部份人的和諧卻是建立於別人的痛苦甚至死亡之上,例如電影《特權樂園》中的一家人。
這是一齣細思極恐的電影,你必需要在觀影過程中細心觀察畫面上主體描述以外的一些細節,在腦海中盤旋並發出疑問,才能夠感受導演真正想表達的訊息。《特權樂園》講述二戰時期奧斯威辛集中營外一個德軍家庭的生活,男主角盧道夫赫斯(基斯頓費杜飾)是一位指揮官,負責處理集中營「猶太問題」的執行者,每天首要解決問題就是要思考「如何可以在最短時間處決最多猶太人」,因為工務繁重,他跟太太和子女全家人居住在跟集中營只有一壁之隔的土地上,那裡有洋房、花園、庸人跟寵物狗,而電影的主軸便是描寫盧道夫一家如何樂也融融地生活,那份悠然自得的幸福家庭寫照,就像我們每晚收看溫馨肥皂劇《真情》或《愛回家》一樣,我在觀看時腦海甚至哼起李樂詩在耳畔輕柔地唱著:「笑聲笑聲~滿載溫馨~快樂發心內~」幸福泡泡彷彿於戲院場內飄溢,直至電影在一些幾乎隱沒的部份傳來零落的槍聲與火光、灰燼與鳥嗚……再聽真一點,那些鳥嗚竟與人類的驚嚎無比相似。
整齣電影有兩幕屬於劇情色彩及角色情緒比較豐富的部分,在淡然的日常生活描寫中突顯出無比震撼。第一幕是小孩在二樓房間獨自一個玩玩具時,忽爾聽到窗外圍欄的另一邊傳來德軍追捕逃亡猶太人的叫聲,德軍大叫著一些辱罵的語句,接著傳來一連串槍聲及猶太人的哀號,小孩靜靜地透過聆聽接收這些訊息,然後以一把童稚聲線自顧自地說:「下次不要再犯囉~」鏡頭凝固在小孩的背影,他緩緩轉身過來,詭異而語焉不詳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慄。
因為嘔心 所以嘔吐
第二幕關於一灘污穢之物。電影中不時暗示家中地板會忽然發現一些來歷不明的污水,直至電影尾段才發現,原來那是男主角的嘔吐之物。導演沒有明言他嘔吐原因,但作為一同經歷男主角所經歷的90分鐘後,你會清楚明瞭:「因為嘔心,所以嘔吐。」就像法國存在主義哲學家沙特的小說《嘔吐》,男主角羅岡丹體驗到生命的虛無,從而泛起一陣陣噁心。
《嘔吐》一書部份描寫跟《特權樂園》中的男主角盧道夫的經歷有著高度的相配性:「這個人很快就要死了。它肯定知道這一點,照照鏡子就知道了,他一天比一天更像,他將成為的屍體。這便是他們的經驗,這便是為什麼我常認為他們的經驗總是散發出一股死亡的氣息,這是他們的最後一道防線。」羅岡丹從生活中領略到的「經驗」,應用到《特權樂園》上,正正就是納粹黨以「公」之名對待猶太人的行徑。盧道夫一家表面上行的是平庸之惡,實際上卻是人類數上最醜陋、最不能接受、最令人深痛惡絕的萬惡之惡,「(盧道夫、家中妻兒以至整個納粹軍)他們從來什麼也不懂,在他們傲慢後面,可以隱隱看出一種鬱悶和懶惰。」
後記:寧棄特權愛出走
《嘔吐》應對於盧道夫如何維繫一家人生活的解讀同樣匹配:「他們感到全身被經驗塞滿,無法排洩,幸好他們有孩子,便強迫孩子就地將經驗消化掉。他們想讓我們相信他們的過去並未喪失,他們的回憶濃縮了,柔順地變成了智慧。」如今香港很多人寧願不要特權也要出走,為的可能都是希望自己跟下一代不要喪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