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導演濱口龍介的電影都很長,新作《Drive my Car》(沒有中文名字)改編自村上春樹短篇小說,原著幾萬字,他卻拍了三個鐘的電影出來。跟前作《偶然與想像》不同,前者低成本,鏡頭偏長,以三個中篇故事組成,以對白為主,形式近似小說。這次卻是以純粹的電影語言去訴說故事,尤其若拿原著比較來看,特別見到兩種藝術類型的分別。
由對方領路的信任
《Drive my Car》收錄在《沒有女人的男人們》小說集中,電影版寫舞台劇演員兼導演家福(西島秀俊飾)與妻子感情要好,一天妻子驟逝,他大受打擊。更大打擊,是二人雖然感情要好,但有天他本來要出差,卻因航班改了,折返家門時得知妻子與其他男人有染。他不動聲色,一直假裝並不知道,直至有個早上,妻子說晚上想跟他說些事情,大概是要跟他攤牌,卻就在那天晚上,她腦溢血死了在家中。故事寫兩年後,他因參與導演契訶夫作品《凡尼亞叔叔》,被主辦方要求找司機每天駕著他的愛車接送他,而他在選角時又偶遇曾跟妻子有染的男演員。在喪妻打擊下,家福一方面想探聽男演員與妻子的實際關係,另一方面,與日夕相對的女司機開始打開心房,二人互訴心中的秘密。所謂Drive my Car,是在創傷下漸漸建立信任,任由對方帶領。
小說版原於2013年刊載,文章不長,濱口的改動不少,最顯著的是將家福的愛車Saab 900由黃色改成紅色。另外小說版中妻子已經去世,集中描寫家福與司機美沙紀的關係,電影版有一大段寫妻子未亡時,跟家福做愛後,總會靈感如泉湧,一直創作故事,繼而由家福寫成劇本。電影版也有近半篇幅,描寫他由選角到彩排《凡尼亞叔叔》,此劇由多國演員合演,各講自家語言,有點雞同鴨講,效果奇特。
語言以外
改動後,濱口集中描寫人與人的溝通,語言其實並不那麼重要。戲中描寫家福與男演員高槻一直談及亡妻,小說中他利用演技假裝成另一面貌,以探聽對方與亡妻的關係,電影中他得知了原來妻子與他做愛後會創作故事,並非獨家,而是她竟然與其他男子做愛後也創作同一故事。家福、高槻二人對話,有很多事情大家心照不宣(不靠語言)。戲中還有一對夫妻,太太是啞巴,二人感情卻相當要好,也是不靠語言。另一方面,電影版中妻子自稱是八目鰻轉世,八目鰻嘴呈圓形,嘴巴有鋒利牙齒,專門在動物屍體中進食,濱口以此隱喻她對性渴求的動物本性,雖然她一直跟其他男生發生性關係,但完全沒影響夫妻關係。
女司機美沙紀沉默寡言,每天開車,總是順著家福聆聽彩排對白,這麼過了一段日子,得悉他生活習慣甚至好些秘密,二人這才開始對話,甚至將最私密的過去,互相傾訴。《Drive my Car》的厲害,在於利用了電影的特性,拍出筆墨不能形容的關係和狀態,人在創傷過後,不能道出的寂寞,建立信任後人與人之間的私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