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30日,我坐在葵青劇院觀眾席看《下一秒我就憎你》最後一夜入台排練。
1.《下一秒我就憎你》,W創作社最後一齣舞台劇——截至目前為止。
2.小龍,黃智龍。其實我到後來才知道小龍原來姓黃名智龍,畢竟他在一開波介紹自己時,只叫自己小龍。
3.我在2001年認識小龍。那一年,先後經歷了兩次遣散的我,經人介紹,搵了一份雜誌編輯的工——一本旅遊+飲食的雜誌(Yes,就係你諗嗰本),而小龍,是我(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日常工作上,跟這位上司冇乜接觸,只是間唔中需要同枱開會。
4.某一晚,一放工,我立即由將軍澳堆填區飛奔去尖咀海防道,For What?為了到當時HMV總店選購兩隻DVD,作為我嗰套新購入DVD家庭影院設備的試機天碟,而有幸被我選中的,分別是1974年《德州電鋸大屠殺》和意大利喪屍教父Lucio Fulci 1979年名片《Zombi 2》。當我未觀賞先興奮地衝去搭地鐵返屋企時,就在寧靜的月台(當年的地鐵月台在晚上10點過後就好少人),遇上小龍——他問我買了甚麼?我(有點唔好意思地)答:《德州電鋸大屠殺》和喪屍片。事後回想,如果當日我買的是鹹片,應該會答得更好意思更理直氣壯。
5.大概是2001年年中,小龍離職——在他離職後我才知道。其後,間中在街上遇見,閒談幾句;再其後,他問我有冇興趣睇舞台劇,基於禮貌,我話好吖。
6.是2002年的《廢柴》,地點,灣仔Art Centre壽臣劇院。實不相瞞,詳細劇情我真的忘記了,只記得自己有Keep住笑,而同時又Keep住被拮——那幾個活在經濟低迷香港的低下層角色,所思所想所作所為都令我忍唔住笑,但那一種笑,本質是不愉快的——不愉快的笑,就像一枝針,你每笑一下,就同時被拮一下。
7.或許這就是活在千禧後香港的感覺本質。撇除某一小撮出類拔萃和沒有良知感覺的人,生活在香港,不外乎是一場悲喜交集的日常訓練,訓練所得的,就是痛苦的笑——不純粹是痛苦,而是有笑的,但笑的原因不來自愉快,而是來自痛苦的被呈現。
8.小龍/W創作社一直在呈現這種痛苦的笑。有些是呈現給大部分香港人看,例如《廢柴》、《馴情記》(屋邨青年成長印記)、《Empty》(徹底虛無的都市生活)、《夏風夜涼》(青春與夢想的美麗假象與殘忍真相)、《小人國》系列(香港人獨有的荒謬);有些似乎是為某類族群而設但到最後也是呈現給大部分人的,像《攣到爆》,以一個基佬「基米高」的視角,述說在香港作為一個男同志的痛苦——偏偏由頭到尾幾乎85%(這自然不是一個經嚴格運算而得出的數字)都好好笑,笑得愈大聲,愈感痛和苦——那種生活的痛楚與苦澀,不只於「基米高」獨有,甚至連直到核爆的我都如實感受到(而因為《攣到爆》,我才知道塵世間有兩個勁演員:梁祖堯與湯駿業)。
9.這應該是我錯誤的認知:過去香港的舞台劇只給我兩個極端印象:不是有著一份尷尬和業餘(到恍如睇緊中學生做話劇),就是勁扮嘢(到拒人於萬里之外)。小龍/W創作社的劇,卻摸到了一個中間點——不是簡單一句雅俗共賞(雅與俗這種二分法是有問題的),而是動用最具視聽之娛的手法(演員、布景、視覺效果、音樂),呈現塵世間的喜怒哀樂痛苦與蒼涼,同時切合香港的環境與語境。
10.小龍一思索,觀眾就發笑。我期待有朝一日他再令我發笑,即使是一種痛苦的笑。總好過今時今日的網上短片旨在迫你發出可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