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獎得主布坎南(James Buchanan)的大名,學生時代已有聽聞,只是他的學說甚為冷門,不會出現於教科書,所以我一直就如絕大部分經濟學博士生一樣,對其學說一無所知。步入中年,學術口味改變,他現在是我讀得最多的經濟學者,愈讀愈覺有趣深刻,大嘆當年無知走寶。
更後悔的,是十幾年前我和他一度是經濟系的「同事」,只有兩間辦公室之隔。可惜當時對他認識是零,又不好意思肉麻地找他合照,結果在他去世之前,一句話也沒有跟他講過。 若果今天他仍然健在,可以向他請教亞當史密、政治經濟,多好。
布坎南常說的一句話,是dare to be different,意思是敢於與眾不同,不隨波逐流。他的學術生涯,本身就是另類選擇,除了開創以經濟學工具審視政治運作的「公共選擇」學派,其作品亦甚有個人風格,常質疑經濟學中一些廣為接受的方法取態,亦不時跨界別走入政治哲學等的領域參考借鑑。由於題材特別,跟主流格格不入,就算他有諾貝爾獎「認證」,其學說至今仍絕跡於大部分經濟學課程。
更有意思的,是他認為大學也要敢於與眾不同。背後道理,離不開成本效益。頂級名校就只有那幾間,從名氣到資源,從地點到規模,都不是其他學校可以模仿。勉強跟隨主流,在條件限制都不如人的情況下,只會是東施效顰,成為頂級名校的三四流複製品。面對局限,倒不如孤注一擲,尋找另類路線,走主流以外的研究方向,持之以恆,術業有專攻,反而有望殺出一條血路。
只是現實阻力實在太強,跟隨主流從來都是布坎南指的the line of least resistance,在管理層眼中往往是最容易接受的路線。當頂級名校都這樣做那樣做,跟風就是最安全的做法。依樣畫葫蘆,有點成績就可將其吹噓成拉近與頂級名校的距離,失敗了亦可以某些條件不如頂級名校作辯解。至於特立獨行,走沒有人走的路,冒的險就大得多,有違管理層普遍的保守作風。
布坎南自己亦難逃厄運。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他在維珍理工大學與眾不同了十幾年,最終也敵不過管理層跟隨主流的壓力,在「陰乾」的現實下無奈將研究中心搬到州內另一間大學去。布坎南搬走後不久,他就得到諾貝爾獎了。
跟大隊還是行另類?除了學術,這也是傳媒不時面對的問題。當人人都走避到安全穩妥的主流領域,誰會試走一條不一樣的路?